原以為嵇書憫會同自己說點什麼,告訴自己該怎麼做,能留在宮中一段時間,沒想到嵇書憫卻隻想著回家見夫人。
嵇書勤有些張口咋舌,不知道怎麼跟嵇書憫說自己所想,隻能乾巴巴地道:“憫兒不如去我宮中,讓太醫好好瞧瞧,你這樣回去,怕不是會惹弟妹著急上火。”
嵇書憫心說,自己什麼樣子梨阮沒見過。
他能品出嵇書勤的真正意思,思忖一瞬,到底還是覺得他所說的確有幾分道理,梨阮雖堅強,見過自己不好的模樣,但總歸,還是儘量彆讓她擔心,自己稍作整理再出宮也不遲。
“嗯。”嵇書憫脫力地向後靠著,任由嵇書勤將自己半拖半拉地放在輪椅上,往外推去。
雷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夜色徹底降臨,剛剛那一場暴雨似將天際得烏雲陰霾全都洗刷乾淨,隻留下空泠泠的夜空。
不同於殿內汙濁的味道,涼沁沁的夾雜著泥土芳馨味道的空氣湧入鼻腔,嵇書憫覺得胸口的憋悶脹痛好轉了不少。
於是心情頗為不錯地,順手在路旁折了枝花,柔軟的花莖繞在細瘦的指尖,和身後一言不發的嵇書勤形成了對比。
“皇兄為何顯得苦悶?”嵇書憫明知故問。
“明日究竟會如何呢?”嵇書勤低歎了一聲,鬆開一隻手在嵇書憫頭頂拍了下:“憫兒倒是置身事外。”
嵇書憫被他拍的猝不及防,頗為錯愕地擰過頭,那一瞬的表情逗樂了嵇書勤。
“我不是小孩子了……”
在他們還很小的時候,嵇書勤便喜歡這樣逗弄他,瞧見小大人又總是很嚴肅的弟弟露出錯愕而驚訝的表情,是小時候的嵇書勤的慣用招式。
伺候的宮人遠遠地跟在後麵,誰也沒有看不出眼力見兒地上前,對大皇子說幫他推三皇子的輪椅。
嵇書勤腳步放得很慢,路上兄弟兩人有一搭沒意思地說話,並沒有什麼意義,隻不過這種平和的感覺,好久都沒有了。
回到嵇書勤宮中時,已經很晚了,等在殿內,宮女過來呀詢問,嵇書勤才發覺,早已過了晚膳的時辰。
趕忙傳了膳,他自己倒是無所謂,但他那個身嬌體弱的弟弟……
嵇書憫並不知道嵇書勤在心中是如何形容自己的。
他自昨天晚上開始,就沒怎麼吃東西,送來的膳食裡麵估計都加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嵇書憫光是聞到就惡心,彆提吃進去了。
現在他也沒有食欲,一碗加了些小鹹菜的清粥,吃了好一會兒,還剩下大半碗,把嵇書勤瞧得隻皺眉。
“憫兒,你再用些,彆傷了胃。”
“我吃不下了……”嵇書憫吃的有些倦,垂著眸,想放下碗。
卻聽見那邊嵇書勤忽地道:“你這般哪裡行?要好好調理一番了,等我送你回府時,定要和弟妹仔細地交代交代。”
“交代”兩個字,嵇書勤說得很是意味深長。
嵇書憫:……
三皇子殿下萬事不懼,可唯獨這個,的確是軟肋。
他挑了挑眉,不言語隻看向嵇書勤,麵上的神色已經表達出來他所想說的了:你怎麼還用上這一招了?
嵇書勤顯得幾分自得,剛苦悶而無奈的神色褪下,恢複了平時的模樣,笑得溫和而暖意:“這可不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是弟妹告訴我的。”
嵇書勤眨眨眼,麵色越發認真柔和:“弟妹曾說你這人滑不留手歪理還多,很是不好對付,自己的身子,自己還不在意,若是往後我說的對你身子好的話你不聽,就告訴她,她來與你仔細分辯!”
嵇書勤頓了一下,瞧著嵇書憫皺起的眉頭,繼續道:“想必弟妹是有讓你好好養身子的辦法……”
嵇書憫長舒了口氣,又重新捏起了勺子:“梨阮還真是,時時刻刻想著我呢。”
念著陸梨阮,嵇書憫終是慢慢咽完了一小碗粥,完成任務般放下了碗,那邊嵇書勤的神色已經再次嚴肅起來了。
“憫兒,今日之事……”
“皇兄可是指代為監國之事?”嵇書憫看出他想說的。
“那並非我所願,那些朝臣所言,也不是我所安排。”
嵇書翎離開時,那帶著怨恨的神色,分明是覺得,一切都是嵇書勤安排好的,他並未想過嵇書勤會忽然來這麼一手,畢竟嵇書勤一直表現出與世無爭的樣子,仿佛紛擾與爭鬥都入不了他的心,不動心不動念。
沒想到,竟也全都是裝的!嵇書翎在心中暗恨。
“我知不是皇兄所為。”嵇書憫點點頭:“皇兄不屑於此。”
嵇書勤想說,自己並不僅是不屑這樣的手段,而且自己對監國毫無建樹,也從未考慮過有一日責任會落在自己頭上。
但他把話咽回去了,他不想嵇書憫覺得自己是個軟弱又沒責任心的兄長……
“皇兄為何不願?”嵇書憫輕聲問:“如今父皇這般,皇兄代為監國並無不妥。”
嵇書勤嘴角抿成平直的一條線:“憫兒,我不是你,我並未長於宮中,也並無治國之才,若將天下交於我這種人的手上,無半分好處。”
嵇書勤終是袒露自己的心聲,他這些話一直放在心中,不知道和誰去說,母後從不聽他說這些,自從母後的心思徹底掩藏不住後,她便根本不聽嵇書勤任何的辯解,執意要讓嵇書勤按照自己的心意前行。
嵇書憫靜默一瞬,沉聲問道:“皇兄就沒有想做之事嗎?朝堂天下,皆為你一人所用,受四方朝拜,一展胸中抱負。”
嵇書勤一愣,半晌後,他如確認一般,看向嵇書憫:“這是憫兒心中所願是嗎?憫兒有想做之事,有想完成的抱負。”
嵇書憫並不壓抑他看出來,十指交疊,身子放鬆地微微仰靠著:“就如皇兄所言,我生於宮中長於宮中,身為太子,自小開始,這般景象便以在我心中翻來覆去不知道多少遍了……”
“可我做了那麼多,如今所有人都對我說:你得放下,你做不了成不了。”
“憫兒……”嵇書勤看看他的腿,不知道該如何勸慰他。
“皇兄,我放不下。”嵇書憫歪了歪頭,淡淡而坦然地笑笑:“皇兄不會覺得我癡人說夢,異想天開吧?”他似不經意地問道。
“我……信憫兒有能耐做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