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憫心下頗為詫異:“哦?皇兄要如何做?”
“我……我自然是有辦法的。”嵇書勤雖這麼說著,可他神色間,卻浮現出幾分局促與緊張來。
他目光掃向彆處,好似從未想過,這種話會從自己嘴裡說出來。
可如今真的說出來,讓他有些無所適從,連手腳都好像不知道往哪兒擺了。
這個回答是嵇書憫沒有想到的,也完全沒有頭緒,嵇書勤說的辦法究竟是什麼……
如今有能力一爭那個位置的,表麵看上去隻有自己與二皇弟。
可二皇弟究竟為人如何,這些時日,嵇書勤已經看的清清楚楚。
即便他不願坐那個位置,也不希望二皇弟繼承大統。
若是那般心胸狹小,蠅蠅苟苟之輩坐上那個位置,以後究竟會如何,讓人無法想象。
比較起來,即便嵇書憫不良於行,可他才是最適合繼任大統的那個人。
嵇書勤自賀大人口中,了解了很多曾經的嵇書憫。
太子殿下智謀過人,六藝精通,端方俊朗,便是最挑剔的人,也不知該如何指摘他。
那時太子殿下風頭無兩,甚至無人想過,會有旁的皇子來與他爭鋒。
二皇子與七皇子雖小有氣候,可並不能掀起風浪。
直到後來,太子殿下雙腿殘疾,那些野心,才如層層的野草般升起來,見風就長。
直到短短一段時間,就將朝堂分崩開來。
這般可見,一位被認可,得人心,有真才實能的繼承人位置穩固,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
嵇書勤說完這番話,顯得坐立難安,不多時,便起身告辭了,背影有些失了氣度。
陸梨阮正在院子裡,指揮著一些丫鬟,將在院子裡,放了一季的盆花兒,都搬回到屋子裡麵去。
如今天氣涼了下來,再這麼凍著,可就活不長了……
正趕上嵇書勤急匆匆出來,兩人相對,陸梨阮瞧著他一副身後像有鬼追的模樣,有些莫名其妙。
“皇兄今日不留下用膳了?
”
“不用了,告辭。”嵇書勤點了點頭,繼續頭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陸梨阮心生疑竇,回到屋子裡。
嵇書憫拿過淨手的帕子,拉著她腕子,將她手上的泥土一點一點擦乾淨。
“皇兄這是怎麼了?”
“皇兄要背著我,第一次有自己的主意了。”嵇書憫氣定神閒。
他並未追問嵇書勤要如何做,也並未否認自己想坐上那個位置的心意。
“啊?”陸梨阮沒太聽懂。
聽了嵇書憫平和的解釋,陸梨阮心裡麵倒是亂七八糟的,因著劇情已經完全脫離,陸梨阮甚至不用去考慮,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
怎麼嵇書勤的性格變了這麼多?若是光是看從前的劇情,以陸梨阮對嵇書勤的了解,他是絕對不會說出那番話。
他袖手離去,轉身青燈古寺陸梨阮都相信。
但他主動要幫嵇書憫爭權,這簡直和他自己的原則堅持相悖。
“怎麼這麼驚訝?”嵇書憫挑挑眉,目光黏在陸梨阮身上,語氣卻有些淡,好似在問陸梨阮怎麼會對嵇書勤如此上心。
“你怎麼說的啊?”陸梨阮不知道嵇書憫是不是預知嵇書勤會如此轉變,才一直不急不緩的。
“我若是能那樣控製人心,豈不是化形的精怪?”嵇書憫搖搖頭,嘴角勾了勾。
“哦……原來你還不是精怪啊?”陸梨阮怪聲怪氣長籲了聲。
“若我是精怪,早將梨阮的心掏出來吃掉了……這樣梨阮的心便隻是我一人的了。”
嵇書憫修長的手指抵在陸梨阮鎖骨處,慢慢滑下,在陸梨阮心口虛虛地做個撕扯的動作,漂亮的眉目間閃過絲凶悍。
陸梨阮俯下身,出其不意地在他指尖咬了一口,隨即揚長而去:“你是精怪我早把你抓起來,關在籠子裡養了!”
嵇書憫:……
那日過後,嵇書勤的神情總是更為嚴肅,陸梨阮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隻覺得,應該和皇後娘娘脫不開乾係。
等到樹上的葉子,落了將近一半兒時,宮中傳來消息,皇上再次清醒了。
這麼長時間,皇上一直躺於榻上,並不是沒有醒來,隻不過神誌一直不清晰。
時而瘋癲,時而自言自語。
不得已,太醫給皇上配了安神的湯藥,服下去後,便能安靜上幾個時辰,所以大部分時間,皇上都是在昏睡中度過。
侍疾的妃子貴人們,一個個苦不堪言。
她們又不敢忤逆皇後娘娘的命令,隻得愁眉苦臉的按時按晌,守在皇上的寢宮。
可皇上不清醒時,她們瞧著也害怕,如今的皇上骨瘦如柴。
雙眼暴突,頭發掉了很多。稀疏處露了頭皮,完全看不出,曾經尊貴的模樣……
不僅如此,他的身上還散發出,一股極其難聞的味道。
就好像整個人,已經從身體內部腐爛開來,隻剩一層皮囊勉強掛在骨頭上,可內裡早已無力回天。
他徹夜發出痛苦的聲音,聽在人耳朵裡,忍不住都打個哆嗦。
陸梨阮本以為,皇上會一直渾渾噩噩的,直到駕崩。
若非用了什麼方式,老大夫說過,這般嚴重的毒入骨髓,是不會自己忽然清醒的。
那在宮中,隻有一個人能做到此事,那便是皇後。
陸梨阮想不通,皇後這時候就讓皇上清醒,所為何事?
她想讓大皇子繼承大統,可若皇上清醒過來,說了不利於嵇書勤繼承的話,豈不是存了風險?
這日嵇書勤再次來府上時,外麵結了薄霜,青石板的地麵踩上去咯吱作響。
進到書房中,脫掉披在身上的大氅,嵇書勤接過手爐暖著手。
緩了一會兒,他才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憫兒,父皇……太醫說,父皇已有無力回天之相了。”
他昨晚去看了皇上,與他回宮那時,皇上的氣度尊貴相比,完全判若兩人,令人不勝唏噓。
雖知曉父皇與母後之間的過往糾葛,但對於嵇書勤來說,在不過短短的重逢時間裡,皇上對他並無虧待之處。
甚至,真的讓他感受到幾分慈父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