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管彆的,這位朝堂上的閻王爺,調查自己祖上做什麼?
老太公心中打鼓,可神色上,卻不能丟了憤慨。
他依然立在原地,與姬嵇書憫對視……
朝堂上的其他人,一時間也不知道嵇書憫說這個做什麼,大家紛紛豎起耳朵,等著聽他下麵的話。
嵇書憫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手撐著下巴,神色間浮現出一絲疑惑。
“那我就有些奇怪,這所謂祖上的功勞,同您,又同如今的安德公府,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老太公左思右想,思來想去,也沒想到,能能從嵇書憫嘴裡聽出這話來……
實在是出乎了意料,一下子差點兒被他氣個仰倒。
嵇書憫這話一出口,分明是將安德公府所有的榮耀,一並都抹消了。
這已經不僅是不給麵子了,簡直是要把整個安德公府,放在腳下踩。
老太公這輩子受了無數的尊崇榮耀,無論是旁人還是族人,沒有一個敢對他不恭敬的。
把他捧的高高在上,讓他目高於頂,哪兒聽過這麼難聽的話。
即使嵇書憫是皇子,可此時他也顧不得那麼多。
老相公胡子一顫一顫的,張嘴幾息都沒發出聲音來,一旁兩個比他稍年輕些的,急忙扶住他:“盧老,盧老!安德公爺!”
嵇書憫也不讓人服,也顯得毫不在乎,隻是安靜看著他,依然在等他說話。
老太公過了半晌,才緩了過來:“三皇子殿下,您這是何意?”
“安德公府便是今日,不如那時輝煌……可也是太祖皇帝親自讚過的人家!您——您也不該如此詆毀啊!這是對太祖皇帝的不敬啊——”
老太公說著,猛一下跪下來,朝著皇陵的方向,顫顫巍巍地磕了幾個頭,嘴裡麵還念叨著太祖皇帝的帝號,一副受了十足委屈,天大的冤屈的可憐模樣……
若是不知內情的人,瞧見他這樣,還以為是嵇書憫仗勢欺人,將一個八旬老翁,欺負到如此叫天不靈叫地不靈的地步。
他鬨出這般大的動靜,連太祖皇帝都搬出來了,尋常人怎麼說,也要有點兒慌張……
可到嵇書憫這兒,宛如看猴戲一般。
他不慌不忙地調整輪椅,同樣也轉向皇陵的身份,微微躬身一禮:“太祖皇帝神靈在天,想必也不願看到。,他自己親封的功勳人家,如今被鳩占鵲巢了吧!”
嵇書憫眉峰一挑:“我何時說過不敬重安德公府的功績?那灑在沙場上的血,放在府中凜凜傷疤的盔甲,我都曾親眼所見,無一不見證著安德公府的忠誠與榮耀,我無比敬佩……”
“可這本應屬於安德公府與安德公府的後人,您祖上是從哪兒來的?做過什麼?當年是如何被接濟的?又是如何……占了這安德公府的位置?”嵇書憫厲聲問道。
“以至於這府內親眷完完全全換了一批人,如今享樂的是誰?屍位素餐的,禍害百姓的,究竟是不是安德公府的後人?”嵇書憫言辭鄭重,聲音雖不大,可卻字字鏗鏘,落在人心中,宛如石斧劈鑿一般,滿堂無人敢吭聲反駁。
隻能聽他一人朗朗陳述……
“你老人家,口口聲聲安德公府的榮耀,可是禍害了安德公府榮耀的人,又究竟是誰呢?是誰舔著臉,將這功勳人家占為己有。”嵇書憫連連發問,竟是不給人一點喘息的機會,隻得聽他言。
“你的祖上,可有見過太祖皇帝?你又是如何敢,在這朝堂之上,向太祖皇帝申冤呢?”
“你,何怨之有?”
不管是否讚同嵇書憫所說的話,但他這種說話的方式,就十分巧妙。
這老太公,分明是為了安德公府鳴不平而來的,沒想到三言兩語間,三皇子殿下便好似將他與安德公府剖解開來……
你現在的安德公府算什麼?不過是虛有名頭罷了,如今的安德公府不過是空享朝廷俸祿的碌碌世家。
真正立過功的,滿門忠烈的,受太祖爺待見的,是原來的安德公府,可原來的安德公府去哪兒了呢?
大抵已經沒什麼人了,即便有血脈傳承下來,也已經做不得安德公府的主了。
這老太公的身份,朝堂上其實很多人都不知曉……
畢竟沒有誰那麼閒的,沒事兒去了解彆人家祖上做過什麼,祖上是由哪兒遷徙過來的,又是如何親緣關係?
如今聽嵇書憫這麼一說,竟覺得有幾分道理。
如果說是直係子弟也就罷了,這從老家來尋親,求接濟的,到最後,竟坐上安德公府家的主了。
這不是鳩占鵲巢是什麼?若此事發生在自己家中……仔細想想的確是荒唐啊!
朝堂上有維護世家貴族的,自然也有反對世家貴族的。
真正從科舉考試中,拔得頭籌的寒門官員們,如今聽了嵇書憫的話,暗自點頭。
他們早就看不慣這些貴族作派……
無論是朝堂之下,還是朝堂之上,他們一個個抱團守舊,排除異己。
稍有不慎,便會被他們排揎彈劾,就連晉升之路,也可能被他們阻攔。
皇上不可能麵麵俱到,有時隻要他們稍稍使使壞,一個人的前途便儘毀。
不知發放到哪犄角旮旯的地方,此生都可能在無法麵見天顏,便是有再好的才華,也無處施展。
若是討好他們,對於讀書人來,說豈不是奴顏媚上!
與自己曾經的理想抱負不相符,可若不這麼做,又……
實在是進退兩難。
如今三皇子殿下主張變革,主張打擊守舊派,瓦解世家貴族,他們又哪兒有不支持的道理!
有的甚至好幾夜都沒睡好覺,寫下慷慨激昂的諫文,上書遞給大皇子殿下,以求支持三皇子的變革。
肅清朝堂風氣,莫要讓科舉製度偏頗,不要讓有誌有才的讀書人寒心!
“三皇子殿下您為何要說這般胡言?老朽是於族譜之上的傳承的,這一代的安德公!”
老相公實際上,此時心裡已經慌了神兒。
三皇子竟是把他們一脈,調查的這麼清楚!
他剛剛呼天搶地,向太祖皇帝申冤那一段,也不過是虛張聲勢。
論祖上,他的先人的確是連朝堂都沒登過,老太公雖然心中清楚,可這一輩子,他卻從不在意。
那又如何?他是安德公,此生享儘榮華富貴,他的子孫後代,也必定榮華富貴!他們造化好,祖墳裡冒青煙,合該過好日子!
不少世家也都是這個心思,從不問也不想為何自己家過好日子,隻理所應當,生下來便覺得自己該過這種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