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時站的太高了,陸梨阮往下看,也看不清什麼。
隻能看著麵前,與自己牽著手,一步一步往前走的嵇書憫。
光從前方照過來,宛如把一切都籠入其中,威嚴而燦爛。
是人的燦爛,也是一個朝代的燦爛,至此步入輝煌盛世。
陸梨阮宛若輕飄飄地踩在雲端,直至夜色降臨,才終是回過神來。
今日已做了禦前禮儀女官的清禾陪伴在陸梨阮身側,較之當年,顯得更為穩重。
“娘娘,奴婢幫您將發冠拿下來。”她輕手輕腳地幫陸梨阮揉了揉被扯得生疼的頭。
“娘…娘娘……皇,皇上說,說在外麵等,等娘娘。”小喜子低眉順眼地在門口道。
如今他已經是宮中的統領太監,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新皇登基,不知道多少人想巴結他。
結果眾人發現,以為皇上身邊的太監和善好說話,但卻嘴嚴實得像縫上了,半個有用的字兒都撬不出來。
陸梨阮不知道嵇書憫葫蘆裡麵賣的什麼藥。
剛才他去了嵇書勤那兒,做了麵子上的探病姿態,至於嵇書勤現在是什麼樣子,陸梨阮也能猜到幾分。
陸梨阮換下難走的鞋子,在外麵披了件衣裳出了門。
嵇書憫斜倚在門口,聽到聲音,微微側過頭,陸梨阮聞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酒氣。
“皇兄生病了還與你飲酒?”陸梨阮挑挑眉,故意說。
嵇書憫好似有三分醉意,並未回答,隻是微微笑著。
俯下身瞧著陸梨阮的臉,就那麼噙著一抹笑,看得陸梨阮莫名。
“走吧……”他執起陸梨阮的手,親昵地摩挲著陸梨阮的手心,拉著她往外走去。
“哎?這個時辰了,去哪兒啊?”陸梨阮不知道他折騰個什麼勁兒,周圍伺候的一個個站的遠,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完全沒看到帝後二人在黏糊糊的做什麼的樣子。
陸梨阮迷迷糊糊地隨著他上了步輦,等回過神來時,已經到了大殿之前。
皇後是不入朝堂的,陸梨阮看著夜幕下這華美端莊的前殿時,忍不住生了幾分驚歎。
隻要立在這裡,心中便好似湧起無限思量,澎湃萬丈,立於權力的中心,仿佛隻要伸出手,天星都可摘。
環顧四周,生出無限的野心絕非難事。
嵇書憫拉著陸梨阮的手往上走。
“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大殿中未燃燭火。
路很長,從最末走到最前,站在最後時,望著那張龍椅,看不太清楚,越是走近,越是瞧得分明,當站在平時重臣所站之處,抬頭往上望去,又是彆有一番光景。
“難怪……”陸梨阮喃喃道。
“難怪什麼?”嵇書憫湊在她肩頭,幽幽問道。
“怪不得人人都想爭一爭,一朝入朝,大誌得報,人生無憾。”陸梨阮微仰著頭。
“梨阮也有這般雄心壯誌?”嵇書憫“嗤嗤——”笑了起來,他好像真的醉了,說話尾音拖得綿軟,像是在同陸梨阮撒嬌賣癡。
“誰沒有雄心壯誌呢?隻不過每人所求不同,讀書人有讀書人的抱負,種田人有種田人的抱負,男人有男人的所求,女子也有女子的所求。”
“那梨阮所求的是什麼呢?”
陸梨阮想了想,在心中說:剛開始我所願是能完成我的任務,但我現在的所願……是想多留在你身邊。
但這話無法和嵇書憫說,陸梨阮輕咳了一聲:“和你有關的所願是,希望你能平安康健,與我相守。”
嵇書憫沒說話,有點重的呼吸在一片昏暗中,落在陸梨阮的耳畔。
“嗯?”陸梨阮被他抱得很緊。
“你呢?你現在的所願是什麼?”陸梨阮微微側過頭,臉頰蹭了蹭他的耳朵。
“哎——”陸梨阮身子一輕,下一瞬雙腿離開地麵。
“你乾什麼?哎!你彆把我摔了!”陸梨阮還是第一次被嵇書憫抱起來,自從嵇書憫的腿好了後,他並不是沒有想嘗試過,但每每都被陸梨阮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你腿殘疾的印象在我腦子裡實在是根深蒂固了……陸梨阮暗道:我可不放心你。
但這次嵇書憫並未讓她準備,倉促間,陸梨阮急忙伸手抱住嵇書憫的脖頸。
感受著他抱著自己,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到龍椅旁,然後彎腰,穩穩當當地將陸梨阮放了上去。
“你……”陸梨阮被放下後還有些懵,擰過頭去瞧嵇書憫。
陰影中嵇書憫的神色晦暗不明,但陸梨阮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沉沉而專注的注視著自己。
“我所求的……皆在這兒了。”嵇書憫手撫在龍椅上,俯下身,在陸梨阮的頰邊輕觸了一瞬……
雖四下無人,連盞燈都沒有,但陸梨阮卻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在這種地方如此……
她想起身,卻被嵇書憫屈膝抵在兩腿間,外麵透進來的唯一一點微光被嵇書憫的身形擋住,他垂頭俯視,柔順微冷的發絲遮在陸梨阮眼簾前。
他聲音似壓抑著驚濤駭浪的情潮般,極平極靜:“梨阮,你我要永遠這般,生同眠死同寢,百年後我讓人將你我燒成灰,摻在一起,分不開拆不散,就這麼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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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歲一年一年走的很快,許是歲數長了,許是太幸福安逸,陸梨阮隻覺得一晃神兒,怎麼已經略過這麼久了?
開始時陸梨阮幾乎每日都要想一次,自己什麼時候會離開,但什麼也沒有發生。
後來陸梨阮也不想了,隻覺得多一日光景便是賺得的一日,再反應過來時,便是此刻,陸梨阮看著鏡中,自己額角出現了幾根白絲。
坐在那兒半晌沒動,陸梨阮抬手摸了摸。
一旁負責給陸梨阮梳頭發的小宮女以為娘娘是為生了白發而傷心難過,細聲細氣兒地說今日娘娘不如就簪前些日子,皇上剛親手做好的玉簪。
陸梨阮笑笑,點頭應允,小宮女小心翼翼地將那幾根白發隱去。
其實陸梨阮並未覺得感傷,反而從心底裡,莫名生出些喜悅來,走過的年華,都是她與嵇書憫在一起的年華,都是她按心意,做了自己想做之事的年華,既是如此,又有何好歎的呢?
等用了早膳,清禾穿著女官服而來。
她如今頭發已經梳了嬤嬤的樣式,未選擇嫁人,而是一直在宮中。
“娘娘,太皇太妃娘娘的忌典,皇陵那邊已經準備好了。”
兩年前,經曆了四位帝王的太皇太妃娘娘,在睡夢中安然辭世,此後的忌典,便都是皇後娘娘一手操持的。
“嗯。”陸梨阮點點頭,心中有些悵然,但也並不算感傷。
誰都有這一日,人生至此,陸梨阮已經逐漸的習慣了。
第二日,皇上與娘娘一同前往皇陵,祭太皇太妃娘娘,順便與娘娘一同去了莊子上小住幾日,朝臣們都已經習慣了。
皇上與皇後並無子嗣,在皇上壯年之時,朝臣們百般進諫,誰料皇上竟是當朝直言,當年傷勢過重,太醫早已診斷過,他此生都不會有子嗣了。
同時也傳達出旨意:太子會從宗親的子嗣中選定。
一時間,關心皇上不能生之人少了,宗親世家一個個倒是從未有過的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