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見雪來!
“桑公子,準備好了麼?”他的身前不遠處,一個男人打開了一道深藍色氣旋,“這是我的秘術——無相法門,經由此門,可以去往大千世界。我修為尚淺,最遠隻能連通三百裡地,去黑街是足夠了。公子踏入此門,從此便是黑街的人了。如何,公子可還要考慮一番?”
桑持玉沒有回答,隻問“你們傳經要多久?明天清晨之前可以結束麼?”
“公子隨時都可以離開,這次隻不過是讓公子熟悉熟悉我們大悲殿。公子有旁的要事麼?”
“嗯。”
桑持玉收起羅盤,踏入氣旋,眼前移天換地,風景殊異。這是一處頹敗的殿宇,空氣中有炙肉的焦糊味,熾烈的篝火撞入眼簾,他的麵頰感受到滾燙的熱度。無數男女圍著篝火喝酒吃肉,赤裸著上身互相摔跤搏殺,有的甚至滾倒在泥地裡歡好。大多是秘術者,外形發生了些許變異,有人眼睛是豎瞳,臉頰上長毛或者浮現紋路。
頹圮的紅牆邊有許多或坐或臥的歡喜佛雕塑,每一尊佛像都正在同懷中窈窕嬌小的明妃交配,各色燈籠滴溜溜打著轉,在佛陀臉上罩上迷蒙詭譎的幻影。
無法在陽光下行走的人都在這裡,黑街是流民、殺人犯和人渣的聚居地。其中一批人進入大悲殿成為僧侶,大悲殿賜予他們秘藥,贈予他們與陽光下的世界抗衡的力量。
大殿最前方是一尊妖異的黑色千手觀音像,密密麻麻的手臂扭曲著向四周伸展,讓人想起海怪恐怖的觸手。石像上站了一個人,那是大悲殿的主人,也是桑持玉在黑街的引渡者,黑觀音。
桑持玉一進來,仿佛沸水爐子裡澆了一盆冰塊,喧鬨聲登時止息,所有人眼也不眨地望過來。曾經桑持玉是他們最大的敵人,這個男人的手上沾滿了人渣的鮮血。黑街惡人賬上排名前一百的人幾乎所剩無幾,因為桑持玉按圖索驥,將他們挨個斬殺。
正前方,黑觀音朝桑持玉伸出了手,桑持玉一步步朝他走去。
惡人夾道目送這個沉默的男人,在他身邊絮絮低語
“桑持玉,我的哥哥是你殺的,你還記得麼?”
“我深愛的女人死於你手,你收割了她漂亮的頭顱。”
“十一年前秘宗開荒,你炸死了我的丈夫。”
桑持玉走到最前麵,黑觀音微笑著道“可是我們不會對你懷抱仇恨,在黑街殺人不犯法。事實上,我們早就知道你有一天會來到我們這裡。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雖然你是世家遺孤,秘宗首徒,可是你手上的殺孽遠比我們深重。不過,公子放心,我們不會強逼你做你不願做的事。”
黑觀音知道桑持玉來到黑街是走投無路之舉,昆侖秘宗畢竟是他長大的地方,師友親朋怎可能一朝斬斷?況且桑持玉又是這等持身守正之人,能說服他進黑街,已經是了不得的事兒了。隻要能從桑持玉口中得到昆侖秘宗的訊息,黑觀音就知足了。
“我要向你打聽一個人。”桑持玉開口。
“何人?”黑觀音和藹地詢問。
人群中突然喧嘩起來,大悲殿廢墟進入不少臉上塗著油彩的男人。這些人扛著靈火銃,大搖大擺走進來,神情不善。僧侶們齜牙弓背,成戒備狀態。一個黑發黑眸的男人緩步走進廢墟,他是唯一一個臉上沒有塗油彩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帶火銃的人。一身純黑色的外袍光華流轉,恍有月光濺躍其上。
隻要在黑街住上一段時日,便會知道這是黑街最不好惹的幫派——極樂坊。他們沒有信仰,更無規矩,及時行樂是他們唯一的信條。
韓野一邊拍掌一邊笑,聲調裡帶著嘲諷“桑持玉,真沒想到在這兒見到你。”
黑觀音並不理他,隻問桑持玉“公子要尋何人,儘管問來。”
“不用了,他已經來了。”桑持玉的目光落在韓野身上。
韓野在千手觀音像下站定,與桑持玉遙遙相對而立。韓野率先開口“你們秘宗的人一向視我們為垃圾、毒蟲,上回你們的人進黑街,統統帶著鋼鐵麵罩,說我們這兒的空氣有毒,隻要呼吸一口就會皮肉生瘡。既然桑公子大駕光臨,我專門給你準備了個金子打的。”
他將手裡的東西往前一丟,一個金燦燦的東西滾到桑持玉腳邊,卻不是什麼麵罩,而是個口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