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狐狸尾巴_北魏異聞錄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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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狐狸尾巴(1 / 1)

北魏異聞錄!

高歡、劉貴、尉景、婁三、尉粲五人,隨皇甫貴忠上了二樓,進去的不是賭客雅間,而是有兩名護衛守門的豪華套間。房間裡燈火通明,恍若白晝。兩名豪橫的彪形大漢跨立書案兩頭,把這裡的書卷氣,頓時消除的乾乾淨淨。暗紅色的木質隔牆後麵有橘紅色的燈光透出,裡麵顯然另有洞天。

房間一側有供客人就坐的矮榻。另一側有一個很大很專業的茶台,茶杯茶盞茶壺以及煮茶的小火爐等一應俱全。四周很隨便的放著幾個鋪墊,足見房間主人經常在這裡以茶待客。

房間四個角落分彆放置一棵一米五左右,下半截鐵質底座,上半截是黃銅打製的燈樹。每棵燈樹上有十個燈頭,燈火搖曳起來像小鬼在舞蹈。

掃了一眼房間布置,高歡發現這不是賭博場地,應該是這位皇甫貴忠日常辦公兼會客場所。他看向劉貴,劉貴此刻和他的想法一樣。兩人都意識到皇甫貴忠請他們到這裡,怕是另有目的。相互對視一眼,各自心領神會。

五人當中,婁三是見過世麵的。皇甫貴忠的辦公場所儘管奢侈豪華,但還不至於引起他的特彆好奇。真正令他好奇的是兩位跨立的護衛。

尉景此刻的心情不是很好,注意力全集中在兒子的賭債上,沒多少興趣羨慕嫉妒恨。他偷偷觀察皇甫貴忠的一言一行,心裡掂量,憑自己的權力,能不能撼動黑虎坊背後的實力。據阿歡分析,粲兒很可能是被黑虎坊算計了。娘的,敢在懷朔鎮明目張膽的算計我兒子,你黑虎坊到底有什麼惹不起的靠山?

其實尉景不是沒有調查過黑虎坊的背景。早在半年前,懷朔鎮原來兩個小賭坊的掌櫃,一個莫名其妙的全家失蹤。另一個被打斷腿,眼下就在黑虎坊當主事。作為懷朔鎮的獄隊,鎮裡人口失蹤,他豈能不聞不問?立不立案是態度問題,能不能破案是能力問題。賭坊掌櫃失蹤,這在懷朔鎮就算是大事,當然會有人盯著。然而,失蹤的那家人徹底失蹤了,仿佛原本就沒在世上出現過。留在黑虎坊的這位諱莫如深,一個字都不敢吐露。相比較他這個獄隊的公事公辦,那家夥好像更在乎另一種威懾。其間正好遇上段將軍離任,鎮軍各項工作幾乎停滯,他也懶得多管閒事。黑虎坊的大掌櫃究竟何許人?半年了,隻聞其聲,未見其人。就連這位皇甫貴忠,今天也是第一次見到。當初調查時就有人提醒他“彆查了,你惹不起的!”

果不其然。各種說法甚囂塵上,最終指向是洛陽勳貴。“惹不起”三個字成為最終結論。惹不起的鮮卑勳貴,惹不起的朝中大佬,惹不起的紈絝子弟。現在看來,自己這個獄隊確實惹不起人家。姊夫這點權力怕是頂不上大用,接下來隻能看阿歡你了。好在阿歡已經贏了兩萬多貫,還賭債不是問題。問題是能不能把贏來的這些錢帶出賭坊。

自打進入這個房間,尉粲的眼睛就不夠用了,看什麼都稀奇。趁沒人注意,探手摸摸這個,湊近距離看看那個。每一件物品都是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高檔貨。未見到這些擺設之前,覺得大舅家的家具已經夠奢華了。和這裡的家具相比,大舅家的那些物件兒簡直就是一堆廢鐵爛木頭,根本不是一個等級。心裡暗下決心,早晚我也要過上這樣的奢靡日子。

皇甫貴忠隨便掃了幾眼,就將每個人進入房間後的反應儘收眼底。事實上,眼前幾人是何許人他都知道,也都在暗中觀察過。算計人嘛,不了解對方怎麼算計?當然,以他遊走於大魏各種場合的複雜經曆,看透某個人不一定,但看一眼就能掂量出對方幾斤幾兩的能力還是有的。比如這位秀容劉家的嫡子劉貴,對眼前的豪奢裝潢,既不好奇,又不鄙夷,像回到自家一樣隨意。再比如婁家三小姐的這位車夫兼護衛婁三,他的反應是“不過爾爾”。豪富人家出來的奴仆,總是見過些世麵的。這位鎮軍獄隊尉景,一看就是小戶人家出身。當然,他今天雖有些豔羨之色,但注意力不全在這些豪奢的家具擺設上。那個被自己手下陰了的小子,小小年紀便能看出其性情貪婪,私欲膨脹。心腹如此淺薄,注定是尉家的禍害。

恰恰是這位姓高的小函使讓人琢磨不透。這就有些奇怪了。所有收集到的情資顯示,此人乃犯官之後,自小由同胞長姊撫養。活了二十四載,苦了二十三年。即便是得天之幸,娶了婁家三小姐為妻,並不等於他就能一夜之間脫胎換骨,化繭成蝶。據說婚後的一年當中,家裡的下人都不拿他當碟菜。想到賬房支取點零花錢,連管家那一關都過不去。除了婁家三小姐和兩位貼身丫鬟對他另眼相看,其他灑掃房間,洗衣做飯的粗鄙仆婦都不待見他。一介小函使,草雞變鳳凰,一年時間就能脫去身上的泥土氣息?怎麼可能嘛!總要流露出一些寒酸之相才是常態。

可是,這人怎麼給人一種睥睨一切的感覺?進入房間後,他也觀察,但他的觀察絕不是對豪奢擺件的興趣,而是在判斷自己請他的目的。一般而言,這樣的人對錢財一類的俗物不甚看重,側重於玩弄人心。憑什麼你會生出這樣的心思?是平城婁家做靠山,還是鼓搗出幾樣稀奇玩意兒就自詡可以進入玩弄人心的層次?皇甫貴忠一邊猜度著高歡的深度,一邊招呼侍女烹茶待客。

“二位請坐。”皇甫貴忠自己先坐在茶台前的主位上,抬手邀請高歡和劉貴入座。並沒有對尉景、婁三、尉粲發出邀請。

尉景本想坐下,但主家沒有邀請,已經做出就坐的動作停在半道,很是尷尬。高歡側身讓出位置說“姊夫,您請坐。”

見高歡以這種方式提出抗議,皇甫貴忠這才順便請尉景也入座。但對婁三和尉粲依然不假辭色。高歡也沒有多嘴。婁三畢竟是仆人,在家可以抬舉,在外就不能壞了規矩。至於尉粲,根本不在考慮之內。

幾人入坐後,侍女將備好的茶具擺好,動作優雅的斟滿茶湯,禮讓客人聞香品茗。

其他人都還或真或假的品嘗。高歡因為有後世龍井、猴魁、毛尖、瓜片的記憶,對於這年代加入蔥薑蒜鹽等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起熬煮的所謂茶湯,實在是提不起一點興趣。奈何不能喝生水,又無其他飲品可以替代,再難喝的煮茶也是燒開的水,不至於鬨肚子。所以,穿越幾個月來,解渴是他唯一勸自己喝煮茶的理由。

“高兄,……哦,我就不稱職務了。”皇甫貴忠說了半句話,先做了解釋。

“本該如此。把函使一職掛到嘴邊,不是對高某的尊重,是蔑視。”高歡的話有些衝。

“高兄很看中職務高低啊!”皇甫貴忠也不見外。交淺言深,兩句話以後就拿高歡的“卑職”打岔,居高臨下的感覺讓高歡難以接受。

“這山望著那山高,貪心不足是天性。皇甫公子屈居人下,難道心甘情願受人驅使一輩子嗎?”高歡端起精致的茶碗淺嘗輒止。本想來一句彆尼瑪繞彎子了,有話說,有屁放。真正做主的又不是你小子,裝什麼裝!隔牆後麵的才是正主,你不過是探探口風的前台服務生,還真把自己當人物了。於是,他故意把聲音提高了一些說道。

皇甫貴忠臉色一頓,眼角的餘光下意識的往隔牆那邊掃了一眼。心說,這廝是不是感覺到什麼了?但看高歡若無其事的樣子,便平複了一下呼吸,顧左右而言他的說“高兄和劉兄真是世間少見的高人啊!華北貿易商行的金銀銅三種錢幣,你們是怎麼想出來的?莫不是有世外高人相助?”

高歡和劉貴對視一眼。意思就是,你我猜的沒錯,果然針對尉粲的坑是為咱們挖的。

“皇甫兄開賭坊,賺的都是豪橫錢,不會對奇淫巧技感興趣的。”高歡說。

“嗬嗬嗬……高兄這是什麼意思?我又沒說我不感興趣。開賭坊,開商行,不都是為了賺錢嘛!二位若是覺得開賭坊賺錢痛快,那就參一股進來。咱們合作,共同發財。”皇甫拋出誘餌。

高歡心說,前幾天剛剛囑咐劉貴“防火防盜防長官”,今天就出現了“三防工作”中的第一防——防長官。沒想到,這才間隔不到一個時辰,第二防的“防盜”也跟著來了。是不是過一會兒第三防——防火也要出現?

想到這裡,高歡略微苦笑的搖搖頭說“自古隔行不取利。我們二位對賭博一行兩眼一抹黑,皇甫兄的好意心領了。”

皇甫說“瞧你這話說的。既然是合作,有我皇甫貴忠把關,二位兄長隻管分錢就是了。隔行不隔行的沒什麼要緊,對不對?”

高歡也懶得和他繞彎子了,就說“皇甫兄,你心裡想什麼,高某已有猜測。不過我可以明確的告知你,不合適。”

聽高歡乾淨利索,不留餘地的拒絕了自己,皇甫貴忠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好看起來。他想發作,想在這張大驢臉上狠狠抽幾巴掌。但他不能發作,他需要忍。忍一時風平浪靜,忍一忍春暖花開。咬了咬牙,給旁邊直挺挺跨立的一個護衛使了個眼色。那人心領神會,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給他。皇甫貴忠沒有打開,在僵硬的笑臉烘托下,他將紙條直接遞給高歡道“高兄是為此而來的吧?”

高歡將有些發黃的紙條展開,見是尉粲的借據,便示意婁三收起來。婁三將借據揣進懷裡,正要把一遝籌碼放下抵債。皇甫貴忠無所謂的擺擺手說“不必了,小事一件,不必在意。借據拿走,籌碼一會兒兌換成金子也拿走。就當皇甫給尉粲小侄子的見麵禮。”

一聽這話,當事人尉粲受寵若驚的正要說幾句感激的話。見皇甫貴忠根本沒搭理他,怨毒的看了高歡一眼,訕訕的閉上嘴站立一旁。

對於皇甫遞出的橄欖枝,高歡並不打算感激。既然知道對方的目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麼賭不賭都是由頭。他示意婁三把贏來的籌碼全部交給那個跨立在皇甫身後的護衛。婁三明白了姑爺的用意。他也不客氣,探手抓住那護衛的一隻手腕,稍一用力,對方立刻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襲來。婁三強行將籌碼交到他手裡,那護衛表情悲苦的看向主人。見皇甫貴忠隻是撩了一下眼皮,並沒有責怪的意思,這才不情不願的將籌碼抱在懷裡。當他再次抬眼看向婁三時,眼裡的驚懼油然而生。先前因為看出婁三也是練家子,還冷冷的盯過他幾眼。沒想到這小子身材不肥不瘦,內力卻如此驚人,真個是看走眼了。

其實婁三是會錯了高歡之意。高歡的意思是,人家大大方方的還回了借據,咱也不能真的就收了借據兌換籌碼走人。那麼做事,太不地道了,禮尚往來嘛。誰想到,婁三練武出身,見了身懷武藝之人就手癢癢。另外也是看皇甫貴忠不順眼,借機探了探他身邊護衛的深淺。不曾想,對方人高馬大,其實是個外強中乾的樣子貨。

皇甫貴忠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也沒說什麼。這些本就不在今晚的話題裡,借據籌碼都是話題的借口。通過還借據,退籌碼這個小動作,剛剛冷冰冰的氣氛有所緩和。皇甫貴忠乘機提起一個在場諸人必須重視的話題“高兄可知懷朔鎮新任鎮將乃何許人?”

高歡心說,都他媽來這一套。利誘不成就威壓,威壓不成就明搶。真把天下人當蟲子了?本來想說一句知道,話到嘴邊卻換成“不知道”。

皇甫貴忠得意的說“嗬嗬嗬,不瞞高兄、劉兄、尉兄。”這次他連尉景也捎帶上了。

“新任鎮將,乃本人的表兄楊鈞楊季孫。說起來,皇甫能來懷朔鎮這種偏遠之地開場子,起初也是我表兄攛掇的。半年前,我們兄弟倆在洛陽謀麵,豪飲暢談了一個晝夜,彆提了,那天兩人至少把三十斤酒喝了。說來丟人,走時儘然沒有付賬,丟死人了!……那天,我問表兄回洛陽有何公乾?他說是朝廷詔令,意欲讓他主政懷朔鎮,我這才得知他要來此任職。那時候,朝野上下還沒有任何消息傳出,隻有為數不多的幾位朝臣知道這碼事。不然你們以為我何以會到這裡開賭坊?不是我貶低你們這裡,典型的蠻荒之地!嗬嗬嗬……彆看我表兄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的柱國奇才。可在喝酒一道,比我這個小兄弟差遠了。……哦,對了,表兄說,年後就要走馬上任了。等他到任之後,小弟一定引見三位。據我所知,高兄也是鬥酒不醉的酒中俠客,到時候可要對我表兄手下留情啊!”

這番話,無關人等僅隻聽聽而已,最多就是滿足一下好奇心。可對於關乎自己命運的高歡和尉景來說,威懾力究竟有多大,隻有身臨其境,才有切身體會。

首先是尉景,臉色頓時發生了不下八種變化驚喜、驚嚇、驚恐、驚異、驚疑、驚悚、驚慌和絕望。

婁三這貨沒反應,注意力又轉移到另一位護衛身上,直看的那位不敢和他對視才罷休。

劉貴的反應也不明顯,他隻是替阿歡憂心,畢竟皇甫貴忠的威脅意味太過明顯。一個小小的鎮軍函使,如果鎮將想弄死他,屬實不算什麼難事。

聽到皇甫貴忠這番話,反應最莫名其妙的是尉粲。這小子居然雙眼放射出貪婪的金光。這是幾個意思?該不是以為他老子尉景從此能攀上楊鈞的高枝吧?這孩子的腦袋是怎麼長的?難道左邊是水,右邊是麵粉?

高歡耷拉著眼皮,習慣性的捏著茶碗的邊緣轉圈。對於皇甫貴忠的話,他信不信參半。楊鈞到任後,也不是他皇甫貴忠引見一下就能飛黃騰達。也不是他暗中使絆子,自己就會轟然倒地。

楊軍的事往後放放,首要解決的問題是,黃埔貴忠居然敢惦記自己的“鑄幣”生意。媽了個巴子,你咋不死呢?叔孫睿隻是覬覦自己並不在意的秘方,還要拿從八品的幢主交換呢。你他媽威脅老子幾句,就想參與進鑄幣生意?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在你小子看來也許隻是一筆買賣。在老子心目中,那是國運!這等事關國家命運的金融知識,能讓爾等貨色窺見其中端倪,老高還不如現在就穿越回去。

問題是,用什麼手段對付這廝,以及隔牆後麵那個真正的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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