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異聞錄!
高歡招待周正的晚宴進行的非常潦草。菜品也算豐盛,酒也是家裡存放的好酒,隻因周正的想法在酒宴之前便或明或暗的流露出來,而且話言話語中透著某種迫不及待。本來還想借著酒勁套取點有用的信息,哪知周正滴酒未沾便“傾囊相授”,惹得高歡心情大壞。若不是因為眼下還不是和大魏翻臉的時候,他都懶得陪周正喝這頓酒。
自來五原上任後,派往各地曆練的兄弟們每次回來,他都要安排五原這邊的各部門負責人一起陪酒話事,交流心得。若有其他特彆的客人前來商洽重要事宜,為了表示尊重,他也會安排劉貴、婁三、段榮、督曜、呂槊等陪酒。
周正隻是來送信的,按理不該對他特彆看重。隻因剛見麵時周正的神態很是高冷,這引起了高歡對他的特彆注意。事實證明周正的表現印證了高歡的猜測,送信隻是一個由頭,拿話點撥他才是此來的目的。結合周正言語中流露出的意思,加之楊鈞調研之後兩個多月不表態的怪異舉動,高歡猜測楊鈞對他的三種可能。
一、楊鈞有讓周正取代他幢主的意圖。這一點從周正觀察房間擺設時的表情不難看出。姓周的似乎已經開始考慮房間裡的家具裝飾該怎麼重新布局了。
二、楊鈞懷疑他居心不善。畢竟有三四萬對他高歡感恩戴德的饑民流寇掌握在手裡,換誰主政一方都會感到威脅。假如楊鈞是個疑心極重之人,將一切威脅消滅在萌芽狀態就是他必須要采取的步驟。試想,如果高歡存心和鎮軍府作對,或者哪天一不高興向鎮軍府發難,懷朔鎮有誰能夠阻擋?尾大不掉之勢已然形成,怎麼解除威脅應該是困擾楊鈞的難題。
三、楊鈞對發生在五原的一切吃不準,許多事超出了他的認知。前來調研時,高歡的三寸不爛之舌上下翻飛,對每一樁每一件事物解釋的合情合理,合法合規。
楊鈞問他“一座廢棄的縣城城圐圙裡,數千稚童一起上學,這些孩童是哪來的?”
他的解釋是“國家富強,教育為先,一切要從娃娃抓起!”孩子是哪來的問題他不解釋。
楊軍問他“城裡城外建起那麼多工匠作坊,所有的產出都屬於一個名為華北貿易商行的,和鎮軍府毛關係沒有。作為一幢之主,你對此作何解釋?”
他的解釋是“充分就業是化解社會矛盾的最好途徑。”
楊鈞還問了許多問題,高歡能答的就答,不能答的就顧左右而言他。
比如“這些人不是懷朔鎮鎮民,你高歡是替誰在解決就業問題?”
再比如“就業、社會矛盾這些名詞,細細品味能夠弄明白,可怎麼從未聽彆人說過?”
楊鈞在五原的調研考察活動是帶著巨大的謎題離開的。他是個勤於思考的人,曆來主張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不明白的問題,他一定要等弄明白後再下結論。不像有些人,知道一點皮毛就敢號稱學者大師,終究會誤人害己,一事無成。
楊鈞考察的另一項收獲就是認識了一個年輕人。高歡給他的印象十分複雜,如果隻聽一麵之詞,這個年輕人把自己的形象塑造得可稱完美慈悲的像菩薩,公允的像判官,勤勉的像公仆,坦蕩的像君子。冷靜下來仔細琢磨,又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混跡官場半生,我楊季生什麼牛鬼蛇神沒見過?可對這個年輕人就是把握不準,怪事!
楊鈞曾把自己對高歡的感受私下說給身邊的僚佐們聽,眾人都不以為然。特彆是周正,專門在懷朔鎮打聽過高歡的生平簡介,結論也是不過爾爾,但好奇心還是有的。此次前來送信的差事就是他主動搶來的。
吩咐勤務兵將周正送到鎮軍招待所休息之後,高歡一直在糾結周正此行的背後因果。如果自己猜測的三點推論成立,那麼明天去懷朔鎮參會議事之行就可能是一場鴻門宴,甚至可能有去無回。可仔細想想,又覺得自己有點草木皆兵,庸人自擾。
楊鈞為什麼要加害自己?如果他要防患未然,隻需免去自己的幢主之職即可,何必要殺了自己呢?
周正的話也許隻是他自己的想法,並不代表楊鈞。畢竟自己這邊二三兩幢一肩挑,楊鈞從華洲帶來的文臣武將還沒有合適位置。分出其中的二幢給周正,讓自己擔任三幢幢主,對誰都有個交代。看周正對辦公室擺設垂涎三尺的樣子,楊鈞很可能就是這麼安排的。如果楊鈞真要是對自己起了殺心,周正絕不可能表露的那麼直白。
萬一呢?萬一周正就是個沉不住氣的嘚瑟貨,而楊鈞就是不願意有絲毫不確定隱患存在怎麼辦?這席鴻門宴該不該出席?
如果明天不去懷朔鎮,有周正作證,裝病之類的理由想都彆想。搪塞不去,說明心中有鬼,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挑明了要和楊鈞掰手腕。
懷朔鎮有“開府”之權,任命六品以下軍官隻需向門下省報備即可。也就是說,楊鈞隨時隨地可以免了高歡的職務,而且不需要任何理由。也可以隨便找個理由將高歡殺了,而且不會受到任何處罰。
高歡若想對楊鈞不利,除非今晚派人暗殺了楊鈞,然後栽贓嫁禍給阿那瑰。再或者故意挑起邊境衝突,轉移楊鈞的注意力。來犯之敵不易太多,千人左右的戰鬥規模較為合適。自己率領二三兩幢六百人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息了這場邊境衝突。戰鬥過程可以安排的激烈一些,一定要充分展現出自己英勇善戰,不畏強敵的光輝形象,讓所有人覺得真實可信,給楊均吃一顆高歡同誌忠君愛國的定心丸。除此之外,隻有最後一條路,那就是扯旗造反。
造反這種事,不到生死攸關之時,高歡絕不會選擇這條路。損傷國本,害己害民,下下之策也!除非楊鈞不分青紅皂白的對自己及家人下死手,那就不好意思了。
如此,明天的鴻門宴去也的去,不去也的去,繞不開,逃不過。
去可以爭取不死,不去必死無疑。三四萬來曆不明的人口就是最大的理由。
想清楚其中關節,高歡將呼延狼和塔西叫進來。
塔西現在的形象和年前給高歡送年禮時相比簡直判若兩人。洗去了一身的羊膻味,梳了一個和呼延狼一樣的馬尾發型,一臉雜亂無章的少年胡須讓高歡刮的乾乾淨淨。除了眼神還是那麼純淨,其他外在形象都變了。
作為地豆發派給高歡的貼身侍衛,塔西真正做到了儘忠職守。“小白”和“小灰”兩隻海東青現在就是他的望遠鏡,些許不曾離開身邊。信鴿和海東青相比,相當於鵝卵石與翡翠之比,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經過嚴格訓練的海東青,可以區分敵我,可以分辨人數、距離、人畜。可以傳遞書信,也可以截殺信鴿。這種鳥聰明起來,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在呼延狼和塔西麵前,高歡很少有嚴肅的表情。今晚接待過周正後,緊蹙的眉頭一直不曾散開。現在將他倆同時叫進來,必有重要的事情安排。兩人規規矩矩立正,靜等高歡發話。
“塔西,你現在起身去溫泉訓練營,告訴姚隆,讓他暫停集訓,帶上所有人今晚化妝潛入懷朔鎮。進入鎮城以後,不要被人發現,也不要和任何人聯係。他們是特戰隊,知道該怎麼藏匿。我要交給他四項任務一、秘密潛入鎮軍府,設法控製幾個節點。我明天隨那位函使去懷朔鎮參會議事,很可能發生意外。命令姚隆必須在不提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保證我的安全。第二、嚴密監控一幢幢主叔孫敖的一舉一動。如果發現此人有異動,格殺勿論。第三,秘密監控借住在和順酒樓的阿那瑰的一舉一動,我懷疑這家夥圖謀不軌。一旦發現情況不對,先殺了他再說。第四,明天在我到達懷朔鎮以前,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將我阿姊和兩個外甥接送到五原來。至於姊夫尉景先彆管他,畢竟是獄隊,不能擅離職守。聽明白了?”
塔西立正答道“明白!”
高歡轉而對呼延狼說“阿狼,你連夜去一趟少年營,告訴我那乾兒子呂二,命他挑選三千精兵,明天上午務必到懷朔鎮北五十到一百裡這個範圍,查探阿那瑰秘密集結在那裡的四五千人馬,看看他們究竟要乾什麼。條件允許的話,直接剿滅。發生意外情況,首先要保全少年營不受損失,萬萬不可莽撞行事。聽明白了嗎?”
呼延狼神色嚴肅的立正應答“聽明白了!”
高歡說“那好,你倆現在去準備,我寫兩封信給你倆帶走。”
塔西這位草原傻小子情商不算太高,隻是一味地聽命行事。呼延狼則神色憂慮的看著高歡欲言又止。
高歡見他這副表情,心裡暖暖的,微笑著說“不要瞎擔心!哥隻是預做準備,防患未然。有特戰隊暗中保護,你還擔心什麼?快去準備吧!”
“哥,另外派人傳信吧,我和塔西明天跟著您……”
呼延狼的話沒說完,高歡便打斷道“其他人都不知道特戰隊和少年營的位置,派誰去?”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