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異聞錄!
經過塔西的提醒,高歡終於想明白楊鈞借參會議事的理由,“誘騙”自己來懷朔鎮的真正原因了。說實在的,想明白這一點,他也不得不佩服阿那瑰這隻草原狐狸的狡詐。種種跡象表明,阿那瑰也想玩一把“禍水東引”,“鷸蚌相爭”,“驅虎吞狼”之計。現在看來,楊鈞、婆羅門和自己,都在他的算計之中了。
我的便宜老嶽父,你小子真夠鬼的!小婿我不得不承認,你確實有兩把刷子!難怪被俟力發示發打了一悶棍的情況下,還能活得如魚得水。這等心性,這等耐力,這等算計,你不成功都沒天理了。
想想你的所作所為,確實算得上處亂不驚的一代梟雄。倉皇之中居然能率領五十名近衛,打包上內庫裡的所有金銀珠寶逃出柔然。你沒有逃往高車、地豆於、契丹、吐穀渾,甚至是西域諸國,而是明智的選擇了大魏都城洛陽。可見你眼光獨到,取舍果斷。一個亡國之君,深入虎穴,不但沒死,還能縱橫捭闔,說服朝廷承認了蠕蠕的藩屬地位,並給予你蠕蠕王和朔方郡公的爵位。你爺爺的!不佩服你都不行!
洛陽一行,你風風光光的返回草原。各色禮物裝滿幾十車,幾十萬石糧食說給就給。大魏的邊防鎮軍還受命幫助你建立汗庭,震懾宵小,維護統治。之後的幾十年裡,你蔭佑在大魏的翅膀底下奮發圖強,不僅恢複了蠕蠕國力,還在北魏分裂的過程中,順勢侵吞了陰山以北的所有土地,將兩國邊界直接推到秦長城腳下,也讓曾經威懾蠻夷的北部六鎮徹底消亡。
東西魏時期,你在兩國之間玩平衡。把大女兒嫁給北周皇帝,小女兒嫁給我高歡。用兩個女兒的青春,換來了你數十年江山穩固。若不是突厥的興起,想必你會成為柔然汗國走向繁榮昌盛的一代英主。可惜,小婿我這具身體已經舊瓶裝新酒了,不能再給你複國的機會了!既然你想禍水東引,乘機削弱婆羅門的力量,順帶把我也滅了。說不定你還覬覦北部三鎮成為你日後的糧倉。那我就給你這個機會,好好陪你玩玩。
高歡自顧自的在地上踱步,臉上漸漸露出的詭異笑容,讓一旁察言觀色的姚隆渾身不斷地起雞皮疙瘩。憨實的塔西以為主公又進入夢囈狀態了。這樣怪異的表情,主公一個人發呆時常常會出現。家裡有人問起,主公就以“想點彆的”應付過去。
“姚隆,你的人已經派出去了嗎?”高歡問。
“除了給李勇師長送信的人還未派出去,其他人走了有半個時辰了。”姚隆答。
“這樣吧,五原那邊和少年營的任務不變,照原計劃執行。調整一下特戰隊和二三兩幢的作戰任務。”
“是,卑職謹遵命令!”說到任務,姚隆立刻精神抖擻,語氣鏗鏘。
“……你派人去告訴王偉,讓他把平民全部遷往可朱渾元的部落安置,暫時放棄支就城。堅壁清野,不許留下一粒糧食。兩幢人馬合兵一處,進駐懷朔鎮講武台的舊兵營隱蔽起來,進入一級戰備,隨時等候我的命令。另外,將特戰隊全部調來,把給你們試用的手雷也帶上,準備防守懷朔鎮。你讓喜貴親自去一趟武川鎮,把李虎的家人接到五原去。另外告訴李天賜,借此機會,設法進一步拉近和宇文、賀拔等幾個家族的關係。”
“主公,卑職以為,您還是親筆寫封信給大隊長的父親為好。我怕喜貴那貨說不清楚,耽誤了您的大事。”姚隆試探著提出建議。
“也好,一會兒我寫封信,讓喜貴務必交給李天賜本人。遇有不測,寧可銷毀,也不能落入旁人手中。這關係到你們大隊長整個家族的安危,馬虎不得。”高歡叮嚀道。
“這個您放心,死命令,拿命擔保。”姚隆保證道。
高歡沉吟了一下道“……嗯,讓我想想,還有什麼遺漏。……對了,少年營出動四千人圍剿阿那瑰,還有三千新兵閒著。訓練有半年了吧?一並拉出來參與實戰吧。單靠訓練是練不出精兵的。把這三千新兵交給呼延狼統帥,讓他們隱蔽在懷朔與武川中間那條山穀,伺機而動。”
“阿狼哥帶兵參戰,那我呢?”一聽主公讓呼延狼親自帶兵,塔西著急了。
“你?你行嗎?”高歡發出一個疑問。
“我行,我行的。我的箭術您是知道的,我一定行!”塔西激動的點頭如搗蒜。
“不打算保護我了?”高歡似笑非笑的問。
“這……”塔西猶豫了。
“好好好,你去找阿狼吧。我可告訴你,刀箭不認人,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高歡道。
“放心吧哥,蠕蠕人的本事我了解,能傷我的人還在他娘肚子裡沒出來呢!”塔西似乎已經忘了自己也是蠕蠕人的身份,輕蔑蠕蠕人的口吻張口就來。
接下來,高歡又給姚隆交代了幾項任務。包括接送自己陣營重要人物的家屬去五原避難,通知相關人員預做準備等。原本他沒打算動用可朱渾元、厙狄盛、李天賜等力量,主要是不想給他們添麻煩。三人的身份畢竟還是大魏的酋帥、馬曹、幢主,自己指揮他們參與戰鬥,等於向楊鈞這樣的封疆大吏廣而告之了。但事關懷朔鎮的安危,他隻能讓他們提前準備,配合行事。萬一戰火真的襲來,他們三人的地盤免不了成為戰場。
“主公,您是不是多慮了。阿那瑰身邊隻有四五十人護衛。即便算上城外的五千人馬,難道他真的敢對武川鎮和懷朔鎮同時下手嗎?”接受完任務後,姚隆提出自己的疑問。
“……嗬嗬嗬,起先我也是這麼想的。多虧了塔西提醒,我才明白阿那瑰的真正目的。明目張膽他不敢,也沒那個實力。可暗使詭計,假他人之手呢?假設塔西的直覺是對的,婆羅門攻擊庫倫是個幌子,真正的攻擊目標是沃野、懷朔、武川三鎮會怎麼樣?”高歡啟發式的問道。
“卑職以為,婆羅門也不敢和大魏為敵啊!憑他區區五六萬人,不可能吧?”姚隆還是不願相信。
“若婆羅門狗急跳牆,那他一定會的。”高歡肯定的說。
“就是。我是柔然人,我知道他會的。”塔西插話道。
“大人說話,小孩兒彆插嘴。”姚隆製止塔西道。
“我比你還大一歲,誰是小孩兒?”塔西不服氣道。
“我說的是智商,不是年齡。”姚隆反諷道。
“你說我傻?你才傻呢。我哥說我的直覺是對的。”塔西反駁道。
高歡笑笑說“姚隆,你也彆太自信了。這次我站塔西一邊。”
姚隆不服氣的問道“為什麼呀?”
高歡說“塔西雖然沒有你們掌握的情報多,理論底子也不如你們厚實。但他發現幾個情報上的漏洞,你我都不曾想到。初一到初五四天時間,庫倫方麵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這很不正常。我也是大意了,認為韓師長再怎麼孬損,憑借堅固的城牆和用不完的箭矢,抵禦婆羅門日的進攻應該沒問題。日之後,鮮於軍長他們的救援隊伍一定會到達。正是這點盲目的自信蒙蔽了我的眼睛。”
高歡重新回到破毛氈上盤腿坐下,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一般來講,婆羅門沒有侵略三鎮的狗膽。問題是,高車人在屁股後麵緊追不放,他隻有三種選擇。一是被高車人吞並。二是攻擊庫倫,補充戰損。三是把戰火引向三鎮。如此,他才能逃脫被追殺的命運。所謂窮寇莫追的道理就在於此。婆羅門如果認定沒有活路可走,鋌而走險有什麼不可能?”
“您說的有道理。”姚隆做恍然大悟狀。
塔西得意的表情一覽無餘。
高歡繼續道“另一個漏洞就是阿那瑰。他賴在懷朔鎮已經三個多月了。迎接他北歸的人馬就在城外駐紮,而且從兩千增加到了五千。如果沒有我們的存在,楊將軍手裡的一千鎮兵和四萬百姓,你認為他能抵禦住五千蠕蠕兵發起的突然襲擊嗎?”
“不可能啊!鎮兵疏於訓練,和庶民無異。彆說突然襲擊,即便大張旗鼓的進攻,怕是也抵擋不了幾時。”姚隆也跟著擔心起來。
“如果婆羅門和阿那瑰早有預謀,安排人預先在城裡搞破壞,引發騷亂。趁鎮兵鎮民疏於防範,再來一個裡應外合。占領全鎮後,將楊將軍他們殺了,嫁禍高車人,結果又會怎麼樣?”
“如果是這樣的話,阿那瑰豈不是可以一邊賣朝廷的好,一邊搜刮懷朔鎮的財富?朝廷若是不明真相,順勢將懷朔鎮交給阿那瑰掌控……嘶……”姚隆順著高歡的點撥往下想,越想越心驚。
“嗯……總算不是死腦筋。正所謂,預則立,不預則廢。現在你還認為塔西的直覺,隻是心裡在作怪嗎?”高歡反問。
“不敢了、不敢了。卑職以後遇事,一定要多問幾個為什麼。不然的話,被人賣了,還要幫人家數錢。傻不傻。”姚隆表現出幡然醒悟狀。
“正是這樣。凡事要從大處著眼,小處著手。細節決定成敗。今天的這個局麵,首先應該反省的是我。你們也要從中吸取教訓。這件事要感謝塔西。若不是有他提醒,我也不會想這麼多。不管接下來的態勢向哪個方向發展,我們都要預做準備,防患未然。好了,你們去忙吧。估計今晚也沒辦法休息了。”
得到高歡的讚揚,姚隆和塔西通過密道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