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早上，跳廣場舞的老太太們都沒有跳，打太極的老頭，也都沒有打。大家都在說著昨晚的事情。
堂弟是咬著油條，突然就僵住了動作，道“今早走的？幾點？”
度奶奶看著堂弟那麼謹慎的樣子，愣了一下，也不敢亂說話了，就說道“聽大門的保安說是六七點吧。就剛才浩浩爸回來換衣服，說是要去送孩子了。”
這樣夭折的孩子，我們這裡是不能停靈的。一天之內要馬上下葬的。而且這件事也沒有什麼糾紛，還是早點讓孩子走了吧。如果是在農村，也就是隨便在山嶺上挖個坑的事。在這裡，家長都愛孩子，多少給辦了喪事的。
堂弟問她走的時間，我也想到了，我趕緊拿出了手機，翻找了今天的八字。純陰啊！我問道“浩浩生日是什麼時候啊？”
三歲，現在的陰年，三年前，如果是按虛歲算的話，那也是陰年啊。
有個老頭給報了浩浩的生日，也許他記得很清楚吧，說得很肯定的樣子。我又翻了那個時間。果然，純陰的。
純陰的小男孩啊！“純陰的。”我說道，“純陰生，純陰死。”
堂弟兩口三口就塞了油條，拿著豆漿就說道“我去看著。他去過人民醫院的，怕有事呢。”
我點點頭，看著他就這麼跑開了。度奶奶馬上就問道“金子啊。乾嘛呢？浩浩是不是……不吉利啊……”
我扯出一個笑“沒事，就是這樣的超度什麼的多個步驟罷了。讓零子去跟著，也是同一小區的關心嘛。”
這個當然隻是敷衍大家的。這其中的原因，我也明白。浩浩去過人民醫院。魏華很有可能已經得了消息了。他就算是腿瘸了要真的做什麼也不難吧，躺在床上玩玩折紙就行了。
堂弟是開我的車子過去的。到了中午的時候，小區裡就組織人去送小浩浩了。幸福正在睡午覺我就跟著他們的車子過去了。
去到殯儀館那邊的時候，還沒下車就聽到了浩浩媽那已經完全沙啞的聲音在喊著了。
“不準動我浩浩！不準動！誰都不準動！送浩浩去醫院啊！梁軍！快點送浩浩去醫院啊！我們去上海！飛機就要起飛了！你愣著乾什麼？不準動我浩浩！走開！……”
我們走到那大廳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圍著了。應該是最早得到消息的親戚吧。
在圈子的中央，浩浩媽，還穿著昨天的那條紅色裙子，上麵還有著已經發黑的血跡。一頭蓬亂的頭發，發黑的臉，看的出來她一直沒有休息。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媽媽怎麼能睡得著呢？她抱著浩浩，就坐在那遺體告彆床下，警惕地看著四周的人，衝著那人群中，已經換了一身白衣黑褲的浩浩爸爸喊著“梁軍！去開車過來啊！我們要送浩浩去上海！賣房子了，賣了，我們就有錢帶浩浩去上海了！……”
我站在圍觀的人群中，禁不住眼淚就落了下來。一個媽媽，那麼突然就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如果是我，我應該也會瘋掉吧。
浩浩爸爸跪在他們的麵前，也在哭，也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度奶奶也是過來送孩子的。她先上去說道“浩浩媽，浩浩已經走了，讓浩浩走吧。”
浩浩媽突然就換了臉，抬頭就朝著度奶奶呲牙罵道“我兒子沒死！你滾一邊去！我兒子沒死！快點送他去醫院啊！你們這些人，都沒有一點人性的嗎？梁軍！去開車啊！去上海！飛機……飛機……我們還能趕上的。”
我捂著自己的口鼻，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這個時候，我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來安慰她了。在一旁，浩浩奶奶突然就這麼昏倒了。人群裡一陣慌亂。
堂弟朝我走了過來，他站在我身後，壓低著聲音說道“你跟著哭什麼啊？”
“我……”我也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了。這種男人，怎麼可能理解當媽媽的心情呢？
堂弟繼續說道“跟她說話，吸引她的注意力，我直接打昏了她。再拖下去，我怕有變了。”
“能有什麼變啊。好好超度不就行了。”我的聲音還是帶著濃濃的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