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聽風樓又從南方買進一批新鮮的茶葉,宋雲初邀請餘秀沁和杜筱荷前來喝茶。
自從杜筱荷離開國公府後,也有一年多了。
這一年宋雲初經常請杜筱荷出來,不是請她來喝茶便是來府上閒聊,大多時候杜筱荷都是願意來的。
而自上次看到她,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
這次一見麵,宋雲初就發現杜筱荷瘦了不少。而且之前宋雲初怕她生活拮據,以送禮物的名義給大嫂和她都置辦了幾套衣服,大嫂知道她的心思,所以也一直配合著她。
但這些衣裳宋雲初都沒看杜筱荷穿過,她身上穿的依舊是好幾年前的款式,戴著首飾也簡簡單單,襯托的整個人越發素淨。
宋雲初和餘秀沁誰也沒提這些事,杜筱荷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她從不願將自己不堪的一麵展示給彆人。
在她沒開口之前,過分的幫助就是一種羞辱。
她們喝茶半途,小氣過來稟道:“夫人,二少爺早時候說他今天會來,讓我們在這裡給他備晚膳。”
宋雲初點了點頭,宋景年常在外麵跑,便喜歡來聽風樓喝茶用膳。
小氣會來提醒一句,全是因為杜筱荷。
果然杜筱荷將茶盞一放,道:“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宋雲初沒阻攔,將她送到門口。
這時一輛馬車駛了過來,停在門前。馬車簾子被掀開,露出孟鶴雪清俊的一張臉。
宋雲初驚訝:“你怎麼來了?”
孟鶴雪笑著下了馬車:“來接你回去。”
說著他衝杜筱荷禮貌地點了點頭,杜筱荷也微微彎腰,以示行禮。
“我不是說晚上不回去……”
宋雲初話沒說完,孟鶴雪就溫柔地牽住她的手,使出了殺手鐧。“洛洛嚷著要跟你一起用膳,我哄不好。”
宋雲初頓時沒話了,隻好讓人回去跟大嫂說一聲,才隨孟鶴雪上了馬車。
杜筱荷看著她離開,眼神忍不住恍惚。
丫鬟翠玲羨慕地說:“孟先生可真溫柔,兩人看上去真幸福。”
孟鶴雪如今在書院當一個教書先生,因著他以前名聲太大,依舊受人尊敬,如今旁人看到他也會稱呼一句“先生”。
杜筱荷點了點頭,克製地收回羨慕的情緒。
她轉頭欲走,卻看到了前方不遠處走來的宋景年。她急忙欲躲,卻沒想到被人一把抓住了。
“好啊,杜筱荷終於讓我找到你了。”
一個麵目跟她又兩分相似,但麵相犀利寡淡的男子抓住了杜筱荷的手臂。
翠玲急忙要攔:“大少爺您這是乾什麼?”
杜家大少爺一把將她揮開,隨後惡狠狠地對杜筱荷說:“你一個棄婦不在家好好待著,還天天出來到處閒晃,是想勾引誰啊?”
“你放手!”杜筱荷無比難堪,臉上羞憤得通紅。
“被我說中了是不是?杜筱荷你怎麼有臉的啊?自己勾搭男人,被人休了,如今還理直氣壯地活著,我要是你早投河自儘了。”
“你胡說什麼,小姐才不是……”翠玲的話沒說完,被杜大少爺一巴掌扇到在地。
“主仆倆都是一個賤人模樣,今日我就要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水性楊花的賤人!”
杜大少爺抬起頭,就要一巴掌扇過來,半路卻被一個人截住了。
“嘶。”手腕被捏的仿佛要碎了,杜大少爺疼的鬆開了扣著杜筱荷的手。
宋景年扭住他的手臂,擋在杜筱荷跟前。“你想乾什麼?”
杜大少爺疼得嗷嗷叫,路邊的人都被吸引了過來,連聽風樓裡的人也好奇地走出來看熱鬨。
杜筱荷越發覺得難堪,臉上仿佛已經被人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痛著。
她想快速離開這裡,一刻都不想待了。
杜大少爺嚷著:“宋二少我在幫你教訓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啊,她不是亂找男人,所以你才將她休了嗎?”
“誰給你說的?”宋景年沉怒。
“不然,不然你怎麼會休她啊?肯定是她犯了錯,不守婦道。”
宋景年咬牙:“我和杜筱荷是和離。”
“和離也是休妻啊,不然好生生的怎麼會和離。”
宋景年倏地將杜大少爺的胳膊往上一提,杜大少叫的跟殺豬聲一樣。
宋景年一腔怒氣,回頭看向杜筱荷。杜筱荷靜靜地站在,沉默地垂著眼一言不發。
宋景年問:“你沒跟你家裡人解釋清楚?”
他們會和離,全怪他宋景年,跟杜筱荷沒有一點關係,宋景年以為杜筱荷會跟杜家說清楚的。
杜筱荷依舊沉默,杜家那些人怎麼會聽她解釋。
隻要她離開了國公府,和離與被休棄都是一樣的。
宋景年見杜筱荷不說話,像是明白了什麼。他掃視了一圈,又看向杜家大少爺。
“我與杜筱荷和離,是我薄情寡義有錯在先,辜負了她。她不堪忍受才與我和離,不管是我還是國公府對她都虧欠良多。”宋景年咬重了最後幾個字,“即使她離開了國公府,但我國公府依舊當她是家人,容不得你們來作踐。”
宋景年狠狠踹了杜大少爺一腳,將他踹倒在地。
“下次我若是再發現有人欺辱我國公府的人,我絕饒不了你。”
杜大少爺捂著疼痛的手臂,瘸著腿,一句話不敢多說匆匆離開了。
宋景年回頭正要跟杜筱荷說兩句,杜筱荷彎腰衝他行禮。“多謝二少幫忙,時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二少了。”
“哎……”宋景年還想多說兩句,杜筱荷已經匆匆離開了。
他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不由地皺起了眉。
杜筱荷什麼時候這麼瘦了。
餘秀沁走出來,見他發怔,叫了他一聲:“怎麼了?人都走了,你還看什麼?”
“大嫂。”宋景年張了張口,過了會兒問,“她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我不知道,她什麼都不願說。不過……”餘秀沁歎了口氣,“剛才的事你也看到了,應該是杜家那邊發生了什麼。筱荷一向不受杜家重視,隻怕回去日子不好過。”
“她如今住在杜家?”
“不是,雲初給她找了個一進的院子。但她從不讓我們上門去看看,也從不說自己的事。若不是今日看到杜家人敢這樣對她,我們還不知道她受了多少欺負。”
餘秀沁越想越生氣,回去她得以國公府的名義,讓人往杜家走一趟,好好敲打敲打杜家人。
宋景年擰起眉。
剛才他一眼看到了杜筱荷,胸口瞬間湧起的是驚喜。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如今他不回國公府,是因為那個院子空落落的。
杜筱荷在他的院子裡住了那麼久,即使將東西搬走,留下的痕跡也帶不走。
宋景年每次回去,都覺得那屋子裡坐著一個柔靜清冷的人影。隻要他喊一聲,那個人影便會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他。
歲月如此靜好,以至於宋景年根本不忍打擾。
他即使回去也依舊睡書房,留著那間屋子靜悄悄地放著。
*
杜筱荷回到自己的院子裡,才重重舒出一口氣。
翠玲抱了抱她:“小姐,你為什麼不跟大夫人,還有姑奶奶說啊?”
宋雲初和餘秀沁都那麼關心她,杜筱荷卻怎麼都不願開口。從杜筱荷和離後,杜家人就沒停止過來找麻煩。
小姐身上有的一點銀子和衣裳都被她們強盜一般搶走了,每次她們來一趟,家裡就更進賊了一樣。
就算是這樣,杜筱荷也忍了她們一年,從來不告訴宋雲初和餘秀沁。明明她們一句話,杜家人就再也不敢欺負她了。
“我不能說。”杜筱荷搖搖頭,“我要是說了,我以後再也沒臉跟她們坐在一起喝茶了。”
要是她這麼可憐,處處要宋雲初她們幫助,她便無法再跟她們同起同坐,談天聊地,同喝一壺茶。
這是她最後的尊嚴,她絕不容許任何人破壞。
翠玲似乎理解了,擦了擦眼淚準確去準備晚膳。但就在這時,屋門被哐哐敲響了。
“杜筱荷你開門,你趕緊給我開門。”
翠玲驚慌地道:“是大少爺。”
杜筱荷抿緊了唇,翠玲著急地問:“怎麼辦?他怎麼又來了?”
杜筱荷也慌張,他知道杜大少剛被宋景年打了一頓,這會兒過來是為了能報複回來。
“杜筱荷你彆假裝不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麵,你若是再不開,我便將你做的苟且事宣揚出去,我看你還怎麼在這裡住下去。”
杜筱荷咬牙:“翠玲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