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少年呆立在爹娘的墳頭,雙眼之中又多出了些許的迷離,腦海之中又浮現了兩張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臉。
人臉層層疊疊,好似兩張畫有圖案的薄紙重疊在一起,叫人瞧不真切上麵到底是畫的什麼,隻是依稀可以辨出一張是男人的,一張是女人的。
“爹,娘。”
喃呢之間,少年緊緊握住了雙拳,拳麵之上青筋微微隆起。
八年了,自打爹娘入土的那一刻起,不知為何,他便記不起了爹娘的模樣。
每當自己想念起爹娘時,腦海之中便會出現這樣的畫麵。
“又想起他們了?”一道聲音驀地從他身後響起。
“山神爺爺。”
少年轉過身,低下頭,語氣之中帶著恭敬。
一丈遠處,無中生有,出現了一位身高不足四尺的矮小老者,白發、白眉、白胡須,穿了一件土黃色的長衫,赤著一雙甚為碩大的腳。
天地陰陽生萬物,有神有人,有妖有鬼,有精怪動物。
而眼前的這位老者便是傳說中的神,一不入流的小小山神,掌管著龍渠溝的三座不大不小的山,當然也包括他和少年腳底下的這座平頂山。
老山神擺了擺手“崔小子,彆老這麼拘謹。”
話音未落,身形微微一晃,便出現在了崔生的身旁,伸出一隻手掌在他的肩頭輕輕地拍拍。
崔生雙肩微微一顫,好似打了一個冷顫,接著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氣中夾雜著一縷細若發絲的黑氣。
老山神雙目如電,抬手之間便用雙指夾住了那縷黑氣。
“八年了,有些孽畜還是不死心。”
說著,老山神另一隻手對著身前的槐樹在虛空中輕輕一抓,一枚樹葉從槐樹的最頂端悠然飄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掌心。
樹葉通體翠綠如玉,脈絡分明,有一道道光線在其中遊走。
“崔小子,拿好了,彆弄丟。”
“是。”
崔生接過那枚綠葉,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入了自己細細縫製的上衣內口袋中。
一年一枚,八年八枚,如今他的口袋中除了剛剛放進去的這枚,還有六枚形狀大小與這一致的樹葉,隻是早已乾枯沒了生機。
綠葉到底有何功效,崔生問過,老山神沒回過。
隻說彆弄丟,帶在身上便可,而這綠葉便像是一道平安符一樣,陪伴他平平安安地在龍渠溝度過了七個年頭,而今年是第八個。
那縷黑氣在老山神的雙指之間掙紮不斷,嘶嘶作響,就好像是一條黑色的毒蛇,叫人看了不禁心生寒意。
“哼。”
老山神雙指輕輕一甩,將那縷黑氣甩得老高,與此同時嘴唇微動,碎碎地念了句崔生聽不懂的咒語。
蒼穹之上的雲層忽地開了道極小極小的口子,落下一縷陽光,不多不少,正好照住那縷被甩出去的黑氣。
黑氣左衝右突,想要躲過那陽光的照射,可方寸之間,陽光如影隨形。
彈指之間,黑氣潰散不見,而蒼穹之上的雲層又恢複如初,灑下點點細雨。
崔生站在一旁,看在眼裡,見怪不怪。
“崔小子,我要走了。”老山神負著雙手,眼眺遠方。
崔生眉毛上挑,臉色微變,問道“山神爺爺要走去哪裡?”
聞言,老山神忽地轉身,與少年四目相對,先是哈哈大笑了幾聲,然後又輕啐了一口。
“呸!崔小子瞎想什麼,我,知無崖,好歹也是個神,豈會如你等凡人一般老死而往。”
“那山神爺爺您這是……”
少年心中舒了口氣,恢複了適才平靜的臉色。
老山神聞而未答,負著雙手,繞著槐樹,踱步而走,左三圈右三圈,手中多了一根槐木枝。
“崔小子,一年之內離開龍渠溝,說不定會找到你一直想要知道的那個答案。”
話音落定,老山神沒了蹤影,少年的竹簍裡多了一根槐木枝。
少年微微皺了皺眉,不解其中深意,但既是山神爺爺說的,那便不會有錯。
一年之內,離開龍渠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