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
沈策正端坐在金絲檀木桌前屏息凝神地寫一張帖子。
前幾日皇上下旨,說長公主即將回朝之事,聖旨中隻提了長公主為了天下萬民以千金之軀平息戰亂,是國家的忠臣。又說曾經姐弟情深,皇上兒時,大姐姐常領著他去逛花園還喂他吃點心,十分感歎大姐姐如慈母一般。
隻說了事情,看不出絲毫傾向。
不知道內情的人,看了以後可能會十分感動,感動他們二人姐弟之情深厚。但就沈策了解的情況而言,長公主比皇上大十五歲,公主下降南朝那年十八歲,皇上才區區三歲,真的有那麼多記憶嗎?
而且他們是異母姐弟,皇上的生母是曾經的皇後、如今的太後,而長公主的生母隻不過是區區一介才人,去得也早,沒有享受到什麼尊榮。
最重要的是,皇上近年來隱隱有對南朝用兵之勢。曾經兵弱,選擇用女人平息戰火;如今兵強,毫不猶豫地兵戈相向。皇上如今將長公主接回也是怕留有人質,將來百年後自己受人詬病吧。好在長公主沒有留下孩子,否則她絕不會回來。
皇上已年逾五十,圖的不過是身後名,與長公主感情並不深厚卻要寫得深厚,這是在暗示他們……
他懂了。
那麼此時此刻,南安王那邊又會給出父皇怎麼樣的回答呢?
(琅華宮)
太子妃正為肚子裡的孩子繡一個虎頭帽。揉軟了的鵝黃色絨布做裡襯,外麵是紅色的,老虎頭是請了繡娘來親自指導的,虎須是用的牙線,繡得栩栩如生。
李世英隔著屏風回話:“娘娘,殿下差奴才回稟,五日後宮中為平陽長公主設宴,還請娘娘準備著。”
太子妃愣了一下道:“好,你去告訴殿下,就說我知道了。”
李世英走了,太子妃把手裡的小衣服丟在一旁,也沒了興致。太子爺連這種大事也不願意登門來跟她說了嗎?她心裡好像有一百隻貓在抓撓一般。
“主子,膳房今日做了炙羊肉,約莫廚子想孝敬,先送了些請您嘗嘗鮮。”畫眉進來回稟道。
什麼羊肉?太子妃一聽到羊肉兩個字就煩得很,又讓她想起那天晚上那半隻涼透了的烤羊。
太子爺與愛妾用過了、不要了的東西,又差人送到她的琅華宮,這不是在打她的臉嗎?她憑什麼吃彆人剩下的東西?
但她的氣不能向太子爺撒,因為她是他大度的妻子,甚至不能在宮裡對著下人撒,因為她要做慈善的主子。
因此她隻是用帕子掩著鼻子,淡淡地說:“我最近害喜,尤其聞不得羊膻味兒,你們幾個拿下去分一分吧。”
太子妃捂住了肚子,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幾個新來的丫頭魚貫而入地進來擺膳。太子妃眼皮子轉了轉,被一個氣質不俗的丫頭吸引了,那丫頭十分打眼。
太子妃伸出水蔥指,衝畫眉點了點她:“叫過來,我看看。”
畫眉見此,忙上前叫停她手裡的動作,讓她把東西放下,好好過來回主子的話。
小丫頭腳步倒很穩地走過來跪下,磕了個頭道:“給太子妃請安,奴婢珙桐。”但頭仍是深深地低著,不敢抬起來——這是規矩,直視主子便是不敬。
太子妃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的身段兒,又說道:“抬起頭來,我看看你。”
珙桐迅速抬起頭來,眼神有一瞬間和太子妃對上了,又快速錯開,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
太子妃瞧著她就笑了,轉頭問畫眉:“畫眉,你打量著,這丫頭像誰?”
畫眉果然上前細細打量了一番,抿了抿嘴,謹慎地道:“倒有幾分漱玉齋薛孺人的風采。”
太子妃笑起來,指了指畫眉:“你呀,就是個實心腸。”又歎了一聲,“也隻有你,還肯向著我了。”
畫眉低眉斂目,不敢多言。主子這麼說是客氣,奴才如果順杆兒爬,那就是不懂分寸了。
“這個丫頭,帶下去好好養起來,彆讓她做粗活兒了。瞧瞧這小手,都生繭子了。”太子妃站在她眼前睥睨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