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臨這邊樓船上前,去搭救那位‘葛先生’,他給方父、方母、田萱介紹此人:“葛崇,字宏遠,號昆吾,洪泰三年的進士,曾任姚安知府,後辭官歸隱……”
這位葛崇的思想,在時人看來簡直離經叛道。
如何離經叛道呢?
將孔孟之道說成萬惡之源,對時代主流的程朱理學更是極力批判,指出這些東西不能不僅教育世人,反而是假道學、偽經典,更指出,所謂的聖人之言,並非都是聖人說的,大多數為後人吹捧所致,什麼男尊女卑、重農抑商,統統假借聖人之口已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名為傳播思想,實為禁錮世人手腳。
後來,甚至更進一步,提出:‘一念向善,心存良知,雖凡夫俗子,皆可為聖賢’。
曾有言曰:‘我行至街上,所見一街之聖人;坐於酒館,一館之聖人;就連街頭販夫走卒,看起來也像極了聖人。’
這等思想,無論在哪朝哪代說出來,都是驚天動地。而對官方來說,這不僅是邪說,更是異端,不僅是不尊重聖賢,簡直是大逆不道,數典忘祖,這樣的人還是讀書人麼?簡直瘋狗也!
葛崇倒是看得開,爾等不是說我瘋狗麼?索性辭官歸鄉,著書立說,在民間名聲極大,如魯姓船夫這麼一個船夫都曉得。
方臨久聞此人名聲,感覺頗對胃口,本來就打算途徑徐州府時拜訪一二,除了想要見識一番這個時代真正名士的風采,也有招募的想法。
很快,葛崇被救上來,雖是成了一個落湯雞,但並無‘劫後餘生’的惶亂、驚悸,反而極為心大地笑出來:“怪我今日出門,沒將黃曆看清楚,方才有此一劫。”
對救命恩人,他一一鄭重施禮,如魯姓船夫這麼一個船夫也不例外,當得知方臨名諱時,更是欣喜:“子敦先生,神交已久,今日方才一見!”
‘子敦’是方臨的字,乃是前幾年加冠之時,歐夫子所取,‘子’是男子敬稱,‘敦’為忠厚、正直、認真的意思,大意就是忠厚、正直、認真的男子。
“我也是久仰昆吾先生大名,正欲拜訪,不意在此遇到。”
葛崇和方臨說話之時,那位江公子、錢少爺過來賠禮。
——他們雖是豪富之家,但葛崇為進士,更是人脈盤根錯節,其中敬佩其品性才華的好友眾多,不然也不可能在提出如此思想還安然無恙。
葛崇乃是性情中人,愛憎分明,懶得去見,拂袖就是拒絕,拉著方臨袖子,請去上門做客。
方臨以人多為由婉拒,約定安頓下來,明日上門拜訪。
……
次日,方臨帶著禮物過來,葛崇親自將他迎進去。
葛崇居住的院子並不大,沒什麼下人,卻自有一股難言的文人雅氣。
院中有一棵梧桐樹,高三丈,綠影千重,圍牆西側有一個空缺的地方,種了幾株臘梅補上。後窗有著幾竿方竹,隨風搖曳,瀟瀟灑灑。
方臨置身其中,抬頭仰望,但見綠影,陽光疏斜,映下如同玻璃雲母般晶瑩斑斕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