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在橋上歇息吧。省得來回瞎跑。
他坐下來,想起剛才的強盜,他不敢放下行囊,就那樣背著行囊往後靠在橋欄上,再把兩腿伸直。真舒服啊。
隨後,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
裡麵有幾個銀元寶、一捧碎銀子、還有一小塊金子。母妃把它們綁在他懷裡時,千叮嚀萬囑咐。
“在路上千萬不可露財,沒人處方可取一點出來。”
他現在才明白母妃為什麼這麼說。
他歎了一口氣。這可能是家裡能拿出來的所有的錢了,指望他能考上功名,救得路氏,可現在他不僅露了財,還差點喪命,不要說什麼功名了,連考試都沒考,母妃和嚴父十二年來的願望全都煙飛灰滅了。他歎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先磕睡一會兒吧。想起那小販,還是有點心驚肉跳,人心真是難測啊。
路書本來就是一個小孩,莫名其妙地慌裡慌張奔逃了那麼多路,早就累了,所以眼一閉,腿一伸,立刻睡著了。可一會兒,就聽到有聲音,也分不清是夢裡的,還是夢外的,迷迷糊糊。
隻聽一女童道
“小姐,橋上有人耶!”
“哦--,這時辰怎會有人?”
“我看到的,他探頭望河水,我正好抬頭望見。”
“他看見我們了?”
“沒有,我們在水裡,他豈能看見!再說他是人,豈能看見我們,聽到我們說話。”
原來她倆是冥界裡的鬼魂,主仆兩人,準備找替死鬼投胎。
“是男是女?”
“是一個小男孩,好像是書生。”
“長怎麼樣?”那小姐問。
“沒看清,怱忙一瞥,我上去看看。”
“好吧。”
原來這小姐是冥帝(閻羅王)之女,那女童是她小婢。她倆得到允許,明日便可投胎,她們對人間充滿了好奇,今天歡天喜地地偷偷溜進冥河,先來打探一下,正好在這個時辰撞到路書。
那小婢,一縷香魂悠悠升出河麵——
冥河兩岸都是茂密的樹林,那香魂升出河麵時,一陣風吹過那些樹林,河麵也動起來,一圈圈波紋向四周擴散開去,河上的水鴨驚得嗄嗄叫地拍翅飛走。
那縷小香魂飄到小路書前麵,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地圍著他轉,好奇地看。隻見他,滿臉汙垢,渾身上下破破爛爛的,是一個窮小子!哪能和她渾身上下都很鮮亮的人比!還有,她忽然瞪大眼睛看他破破爛爛的衣服上都是血,好象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要是殺人越貨的事噢!那樣就有趣了噢。但他好像很累,耷拉著腦袋,呼呼地睡得很熟。可這滿臉汙垢的窮小子好像不醜,他閉著的眼縫上露出一排長長的睫毛,嗯,這麼長的睫毛,不知是單眼皮還是雙眼皮,也不知是大圓眼,還是眯縫眼。
這小婢有點嫌貧愛富,又刁鑽淘氣,想去捏他鼻子,把他弄醒,看他眼睛。這樣她可以向小姐說得詳細一點。因為在寂莫的冥府裡,實在沒事可乾。但她的手離路書還有尺把距離,突然金光一閃,一天神喝道“鬼婢休得無禮,此乃文曲星下凡,”說著一棍劈臉打來。那小婢嚇得一躍,跳入水中。但臉已被掃中,半邊青腫起來。
那小姐見小婢才去片刻,便慌忙入水,而且半邊臉青腫,怒道“那小書生竟敢打你?”
“不不不,是天神。”
“天神?哪來的天神?”
“那小孩是文曲星。”
“文曲星?”
“是的,那天神想必是他的護衛。”
“怎麼會有這種事兒”轉而那小姐鳳眼一瞪,怒道“文曲星,天神,那又如何,竟敢打我小婢!”
“就是,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小婢,打狗還得看主人,你說是吧。”這小婢語氣充滿了挑撥滋事的味兒,惟恐天下不亂。
那小姐是冥帝唯一的公主,在冥界裡無比尊貴,誰不對她唯唯諾諾。此時她仰起冰冷的臉,透過水麵,看著橋上的路書說“你已記住他的臉了?”
“是的,記住了,我們得教訓他一下!”
那小姐說
“今日不行,文曲星下凡必有要事,一時半刻不會離開人間,而我們明日辰時三刻(近早晨九點)投胎成人,有的是時間,到人間再報複他。”
“嗯——?小姐,你怎知是明日辰時三刻?這等天機怎可知道。”
“哼!這有何難,我查看了父王的生死簿,明日辰時三刻,有一家境貧寒之青年女子,帶幼女,柳下賣瓜,天會起大風,把她們草帽吹落冥河,我們躲草帽下,她們自會到河邊撈草帽,那時,我們抓住她們的扁擔,拽她們落水,完成投胎,重返人間。”
“太好了,小姐,我們可以到人間風光了。”
那公主陰冷地看著小婢說
“記住,投胎之時辰是天意,不可泄露,明白嗎?一旦泄露,將遭天懲,永不超生。”
“是,小姐,決不敢泄露!”
“你臉上的青腫,誰要是問起你,你就說摔了一跤。”
“哼!誰敢問,我就給他一巴掌!”
這樣蠻橫的婢女,小姐竟要她服侍,那小姐也定是飛揚拔扈的人。但她們都忘了一件大事,橋上有天神和那小書生,已聽見她們私語,天機已經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