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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特殊使命(1 / 2)

車轔轔,馬蕭蕭。在洛陽通往陳留的官道上,三輛馬車迎著朝霞疾速行駛。

解職歸田的蔡邕坐在第一輛車裡,中間車裡坐的是發妻何氏夫人,懷中依偎著年方三歲的小女兒蔡琰,最後一輛車裝載著竹簡帛書和金銀細軟。

車隊的兩側還有左右兩騎駿馬,一路保護行仗。

左側棗紅馬上坐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身穿窄袖長袍,麵容清臒,一雙笑眼,頷下一部短須,卻是蔡邕幼時的伴讀書童,如今做了蔡府管家,名喚蔡福。

蔡福幼時被蔡邕的父親買進家門,跟著少爺(現在早就成了老爺)近三十年形影不離,雖然是下人身份,但近朱者赤,滿腹學問卻是了得。

右側黑馬上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壯漢,手中提搶,腰間佩劍,名喚蔡七,卻是蔡福的本家侄兒,在府內時掌管家丁奴仆。

蔡七仗著體壯,平日裡偏愛起個五更,喜的是聞雞起舞披星戴月,打熬力氣。十餘年下來,也掄得動三二百斤鐵鼎,揮得起三十六斤鐵槍。

蔡邕此時正半倚半躺,半睡半醒坐在車裡,倦意十足。

鏡頭閃回,兩天之前,京師洛陽。

為能安全出逃,蔡邕傳令全家暗中收拾行李,幾乎通宵沒睡。次日侵晨,不到四更,更趁天色未明就出府門。趕著城門五更天時乍開時刻逃出,向東疾馳狂奔。

跑了一個多時辰,回頭看去,已經望不到洛陽城廓,蔡邕這才命令緩下速度,以休養馬力。雖有皇命說是放歸田裡,但蔡邕心裡仍不托底,不敢在京都多作片刻滯留。

蔡邕坐在車中,心思電轉。想起早年避居原籍,冒死拒絕桓帝征召,後來終於滅不過老司徒橋玄麵皮,被征辟為司徒掾屬,進京參與續寫《東觀漢記》及刻印熹平石經之事。

自己精通音律,才華橫溢,除通經史、善辭賦之外,又精於書法,向來孤芳自賞,本不應在此亂世出仕,與那些飛揚跋扈的外戚和陰險殘暴的閹黨同朝合汙。

但儒生積習,雖不求利,但願以文章傳世的求名之心難改,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閃回結束,馬車飛奔。又走了小半個時辰,太陽已經升到頭頂。正是八月初天氣,雖然早晚間已有些涼風習習,但正午時刻也還是烈日炎炎,甚至比流火七月更加難耐。

兼之車中悶熱,一行人後頸和前心都沁出細密的汗珠。

蔡邕心中有些焦燥,隻聽得右側馬蹄得得,轎簾被掀開一角。

原來是家仆蔡七,欣簾請示:家主老爺,後麵小姐嚷著燥熱,要更衣喝水。咱們是否找個地方打尖歇腳還請老爺示下。

蔡邕還沒有回答,蔡福早已開口:七兒,沒看到老爺正在盹睡養神,隻管問些什麼天到這般時候,休說小姐年幼難耐饑渴,就是老爺夫人也要進餐休憩。你且向前探看路徑,見有乾淨敞亮的村店酒肆,先去安頓妥當便是。

蔡七應諾一聲,輕輕加了一鞭,坐下黑馬翻蹄亮掌,潑喇喇地向前跑去。

蔡福小心押著車輛,又往前行三五裡路程,但聞蟬噪盈耳,天氣愈發燥熱。早見官道旁閃出一大片空場,蓋著十餘間屋舍,一麵酒幌兒從屋角上直挑出來,甚是紮眼。

隻見蔡七紮撒著肩膀兒,立於酒幌之下,正在向馬車的來路上眺望。

蔡福知道侄兒已經安置妥當,遂將三輛馬車引入院內,先請家主和主母小姐下車活動活動腿腳,又讓前來支應的小二將馬鞍卸下,馬匹牽到槽頭上刷洗飲溜。

蔡邕下車,跟隨堂倌進了上房。因見雖是低簷瓦舍,倒也乾淨齊整,也就點了點了頭,坐下吃茶。又喚過女店東,命引領夫人和女兒蔡琰去如廁更衣。

蔡福伺候蔡邕及母女二人在正房用餐已畢,遂命蔡七將剩飯菜撤到廂房,叔侄及三個車夫又叫了一筐饅頭,自去吃飯。因為離京城不遠,酒卻不敢喝。

蔡邕年過不惑,平日裡養尊處優,經得大半天車馬勞頓,感覺疲累不堪,又謂是脫離了虎穴,不會再有追兵,遂命眾人:大家可以飽睡一覺,到未末申初,再行啟程。

眾仆聞聽,齊聲應諾,自去安置。

幸喜這村社酒肆靠近官道,倒也有幾間乾淨客房,專為走長途的行商歇住。

蔡七竟自向店主討了三間客房,讓老爺蔡邕占了中間,左首一間安頓夫人和小姐,自己叔侄占了右首,三個車夫到馬棚裡草席上坐地,都去各自睡了。

蔡邕雖說正在壯年,算不得甚老,但因是一介握筆捉刀書生,這一路趲行,也委實困倦得很了,倒睡下來,很快就進入夢鄉。

也不知過了多久,正在沉睡之際,忽聽床榻之側“當”地一聲響亮,接著又是一聲悶哼,有人撲通倒地。蔡邕吃這一驚非小,立時醒了,睜眼坐起。

隻見一個中年道士站在床榻之前,懷裡抱著一個四五歲男孩兒,右手握著一柄拂塵,低頭看著地上,不住冷笑。

蔡邕順著道士目光看去,見他右腳下正踩著一個黑衣大漢。那黑衣人麵孔觸及地麵,身邊橫放著一口雪亮的短刀,看樣子原是握在手中,因被道士製服,這才撒手扔刀。

道士見蔡邕醒了,輕輕笑了一笑,抬起右腳,用腳尖將地上短刀踢到床下,對黑衣人喝道:爬起來,跪下好好回話,饒你不死。

蔡邕雖是官宦出身,對這江湖上的事倒也頗為見機。於是下榻穿鞋,向道士作揖,表示感謝救命之恩,竟在床邊坐了,靜觀其變。

黑衣漢子爬起身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卻不下跪。嘴裡哼了一聲:士可殺不可辱。在下技不如人,你即有本事,殺我便是。要我下跪求饒,卻是休想。

道士一笑,說道:看不出,你倒是個不怕死的。但隻可笑你忠奸不分是非不明,為閹豎所用,卻還稱不得俠義之士。此番幸得貧道來的及時,沒有讓你得手。倘是今日誤殺了忠良義士,你豈不後悔為天下人恥笑

黑衣人道:乾我們這一行的,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規矩如此,何人恥笑

道士哼了一聲:墨家門徒八百年來遊俠江湖,處處解人危難,人人名滿天下,沒想到如今是越來越出息啦,竟淪為賞金刺客。八百餘年前,你們開山祖師爺墨翟先生也是先賢諸子之一,曾經讓匠門始祖公輸班拱手拜服,因而威震天下。其門下曆代弟子更是縱橫諸國,受人敬畏。大俠荊軻和朱亥是何等響當當的人物大丈夫奮然一怒,流血十步,風雲為之變色。不想到了閣下這一輩,竟墮落到替人做起賞金殺手,還說甚麼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蔡邕聽了,心中雪亮,衝那黑衣漢子點了點頭,歎道:怪不得,閣下原來是墨家門下。我儒家和墨家雖然政見相左,但向來隻限於口誅筆伐,從來不曾刀兵相見,更無相互行刺之舉。閣下今日所為,可有些令人不解了。

又起身向那道士深深一揖:若不是仙長仗義相助,蔡某在睡夢之中便被人取了頭去,可算是個糊塗鬼了。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容圖後報。

道士謙道:自古來忠臣孝子人人欽敬,蔡公無須客氣。

黑衣人被道士揭穿根腳,吃驚非小,問道:仙長,敢問尊號哪座高山修行

道士不答反問:你盤問貧道根腳,莫非想著要報複不成

黑衣人由趺坐改為長跪,叩頭答道:晚輩不敢,確是誠心請教。

道士由懷中取出一塊黑乎乎的鐵牌,四寸見方,托在手裡,遞到黑衣人眼前,說道:貧道既敢出手,就不怕你墨門報複。且看清楚,可識此牌

黑衣人雙手接過,相了一相,咦了一聲,吃驚低呼:伏龍令!仙長遮莫……

蔡邕在旁詳觀,見那塊鐵牌黑黝黝地並不起眼,但甚是光滑,又似乎上麵刻了什麼圖案文字,卻是看不清楚。

道士微笑點頭,奪過鐵牌,納入懷中:看來你還是有些見識。貧道一路跟隨,見你狂奔之際腳下塵頭不起,顯是輕身功夫不弱,這才起了憐才之心,沒有對你痛下殺手。你可是受閹黨曹節所托,前來行刺

黑衣人道:在下天生一雙飛毛腿,可日行六百裡,不輸給奔馬。仙長從洛陽一路跟隨,懷裡還抱著個孩兒,在下心服口服。不敢相瞞,委是將作大匠陽球收買在下,前來行刺。

道士吃驚疑惑:蔡大人得罪的是曹節等閹宦,跟將作大匠又有什麼關係

不料蔡邕點頭說道:這就是了,怪不得。

道士奇道:議郎大人倒知曉刺客來由麼

蔡邕道:不錯。將作大匠陽球,乃是中常侍程璜女婿,與我叔父蔡質向有夙怨;十常侍因我奏本之事,又結新仇。他們決心陷害蔡邕,請奏皇帝將我叔侄二人棄市,多虧中常侍呂強向天子求情,才得免死,罷官還鄉。陽球打發刺客沿途刺殺,那是一點也不奇怪。

道士點頭:這也罷啦。這位壯士,你受陽球之托,可知要刺殺者究是何人

黑衣人道:在下胡車兒慚愧,當不得仙長稱為壯士。按照我們刺客行規,從來不問被殺者根底。陽球許我賞金頗重,猜想這位大人身份不低。

道士道:你既不知,便不足怪。這位大人,就是朝中耿臣,東觀議郎蔡邕大人便是。

胡車兒聽了,滿麵生愧,納頭便拜:不是仙長點破,險些錯殺忠良。我墨家門派傳到小可師父手裡,日漸沒落;師父一死,便隻剩某一人而已,耐不得山中淒苦,這才到江湖中替人做殺手,胡混日子罷啦。某雖然身處江湖,卻聞朝堂之中,隻有盧植尚書、皇甫嵩將軍和蔡議郎,才是大大忠臣。胡車兒有眼無珠,若錯殺好人,豈不為江湖同門恥笑!

說罷忽然長身,撿起床下短刀,便向頸中劃落。

蔡邕出其不意,吃驚地張大嘴巴,差一點便要叫出聲來。那道士出手如電,右手拂塵早已纏住胡車兒持刀手腕,往回拉出。

胡車兒使儘全力想要自戧,卻被拂塵一扯,就似被定身法定住,短刀再也遞不進半分。胡車兒掙紮不得,長歎一聲,短刀再次扔在地上。

道士撤了拂塵,向後輕甩,早已插入腦後衣領,動作快如電光石火。這時道士懷中孩兒顯是感到有些不舒服,掙身說道:師父,把我放下來罷。

話音雖然不高,倒也清脆響亮。道士嗯了一聲,將那孩兒放在地下。蔡邕這才注意看那孩子,竟是生得眉目如畫,長相不俗。

道士放下孩兒,向胡車兒溫言說道:貧道既向你表明身份,就不容你尋死。你且平身,貧道有件大事,要求你去辦,卻不可推三阻四。

胡車兒聞言大喜,立起身來,插手施禮:道長不許我死,定是容俺戴罪立功。但聽仙長差派,不管水裡火裡,絕不推辭。

道士不答胡車兒之語,卻先轉過身來,衝蔡邕深深一揖:隻因貧道來遲一步,致使議郎大人受驚,貧道之罪也。大人可知貧道來曆

蔡邕起身還禮:下官不知,正要請教。

道士示意蔡邕落座,自己背對房門坐了,緩緩說道:貧道自幼出家入道,俗家名喚史子眇,住持洛陽東門外五裡玄都觀,乃是鬼穀子門下第二十四代弟子,如今忝掌本門。

聞聽此語,蔡邕和胡車兒都輕哦了一聲,各自驚訝。

蔡邕早聞史子眇名字,知他與宮中往來密切,頗受當今天子靈帝敬重;胡車兒熟知江湖中事,雖通過適才令牌已知對方是鬼穀門下,卻不料竟是堂堂掌門之尊。

史子眇表明身份,遂將鐵牌複又掏出,遞給蔡邕:議郎大人請看,此乃本派掌門信物,喚作伏龍令牌,號令門下徒眾,代代相傳,至今已有八百餘年。鬼穀先師俗名王禪,與墨門始祖墨翟過從甚密,互相敬重聲援,不相攻伐。適才我以此牌示於胡車兒,故他能識。

蔡邕細觀,見那鐵牌分為陰陽雙麵。陽麵鐫刻一個仙翁,乘跨一條白龍,兩側各有四字,右為“鬼穀仙師”,左為“萬法玄門”。陰麵八個篆字,“共扶漢室,天下聽命”。

摩玩片刻,放置案上,若有所思。

史子眇笑道:議郎學究天人,對先秦之事當不陌生。當時儒、道、墨、法、兵、農、匠作、陰陽等百家興起,各家著言立說,遊說於諸侯,以平定天下為己任。墨家時與道家、儒家均為顯學,但本門卻避世而居,不求聞達於諸侯。先師座下弟子龐涓、孫臏、蘇秦、張儀出山後各顯奇能,合縱聯橫,功高蓋世,本門方為天下所知。本門所傳之學包羅萬象,自鬼穀先師以來,未聞有能學會半數者。若能學到其中十之一二,即可縱橫天下。

蔡邕笑道:對於鬼穀一門,先秦諸子皆諱莫如深,某除卻龐、孫、蘇、張四子之外,也確實所知有限。唯墨子一門,某卻深知,並敬仰不已,恨不能從而學之也。

胡車兒:小可倒欲領教一下,議郎大人對於本門先師評價。

蔡邕:你且休問我。壯士既為墨家傳人,當儘知本門之事。倒要先領教一下壯士,你墨家門中,是怎樣排序論輩,至今相傳幾代,都有哪些門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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