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東十裡,長亭古道,楊柳依依。
往日裡此處的送彆愁緒,今日卻被一種莊重的氣氛所取代。
旌旗儀仗林立,皇家禁軍肅立,大唐德宗皇帝派遣了皇太孫、廣陵郡王李淳,代表朝廷與天子,出城十裡,親迎林昊凱旋。
當林昊、楊襲古率領的安西、北庭聯軍出現在官道儘頭時,等候的人群響起一陣壓抑不住的騷動。
這支軍隊,經過數千裡征戰,卻依舊紀律森嚴,旗幟破損卻依舊高舉。
李淳,這位年僅十六七歲的少年郡王,身著親王常服,立於亭前,目光中同樣帶著熱切。
看著這支隊伍由遠及近,看著那些老兵臉上刀刻般的風霜,還有那難以抑製的激動。
無須過多言語,這支軍隊本身,就是一部用血與火寫就的史詩。
儀軌過後,內侍官再次於十裡亭前,高聲宣讀了德宗皇帝褒獎西域大都督林昊,安西大都護郭昕、北庭大都護楊襲古,以及一眾將士的聖旨。
對林昊、楊襲古等人的功績,也是一番表彰,對西域軍全體將士的忠勇同樣不吝封賞。
聖旨宣讀完畢,人群中卻爆發出了一陣難以抑製的哽咽聲。
並非因為賞賜,而是因為那近在咫尺、魂牽夢繞了數十年的家鄉,長安!
一位看起來年輕,但實則是恢複青春的白發老兵,掙脫了隊伍的束縛,踉蹌著向前幾步,朝著那巍峨長安城的方向,推金山倒玉柱般轟然跪倒。
“長安!長安!我們,我們回來了!”
“阿爺!阿娘!兒……回來了啊!”
“四十年……整整四十年了……”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此情此景,將這句詩的悲壯與蒼涼詮釋得淋漓儘致。
他們人生最寶貴的數十年歲月,毫無保留地獻給了西域的風沙,獻給了大唐的旌旗。
此刻,所有的堅守、所有的犧牲,似乎都在這跪地一哭中,找到了最終的歸宿。
皇太孫李淳目睹此景,眼圈也不禁泛紅。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並未因自己郡王之尊而倨傲,反而向前幾步,來到林昊與楊襲古麵前,對著這些跪地痛哭的老兵,對著全體遠征歸來的將士,鄭重地、深深地行了一禮。
“二位將軍與諸位將士,為國戍邊數十載,曆經萬死,終克複河隴,擎天保駕!”
“此功彪炳千秋,此情撼天動地!本王代陛下,代大唐天下黎民,謝過諸位忠臣義士!”
他的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卻又充滿了真誠的敬意。
楊襲古與林昊連忙還禮,心中對這位年輕郡王的謙和與氣度,頓生好感。
林昊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李淳身上。
旁人眼中,這或許隻是一位身份尊貴、待人謙和的少年親王。
但在林昊眼中,看到的卻是未來那位勵精圖治、重用賢良、改革弊政、力圖中興,並取得“元和中興”巨大成績,重振中央威望的唐憲宗——李純!李淳繼位後改名李純)
曆史上,他登基後采取的一係列措施,使唐朝的國力有所恢複,史稱“元和中興”。
不過,由於他的削藩觸動了太多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在元和十五年820年)正月,他被宦官陳弘誌、王叔文等弑殺。
若他能多坐二十年江山,大唐國運,或許將是另一番光景吧!
既然他來到了這個時代,改變了安西軍的命運,收複了河隴,那麼這位頗有作為的君主,也值得扶持一番。
心思電轉間,林昊對李淳說道:“郡王殿下厚愛,臣等感激不儘,為國效力,乃軍人本分,不敢言苦!”
見林昊如此尊重他,不似其他藩鎮那般囂張跋扈,李淳對林昊的好感劇增。
不過以他的聰慧和政治意識,也知道在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好找林昊多聊什麼,不然就有籠絡外臣的嫌疑。
接著,又親切地拉住楊襲古的手,言辭懇切的說道:
“楊老將軍在西域苦寒之地,堅守數十載,勞苦功高······!”
楊襲古感動的說道:“多謝郡王關愛,老臣······!”
一番寒暄過後,李淳接見完唐軍核心將領,但並未忽略那些一同浴血奮戰的盟軍。
李淳移步至拔汗那王子、骨咄祿、康懷恩等異族將領麵前,依舊保持著謙和而尊重的態度。
“王子殿下萬裡馳援,助我大唐,此情此誼,長安銘記!”
“骨咄祿將軍、康校尉等,奮戰之功,朝廷亦不會忘懷。”
不過相對大唐將領的親切,對這些外族小國部落,表麵上看似言辭得體,勉勵有加,既彰顯了大唐天朝上國的氣魄,又不失對盟友的真誠感謝。
但林昊明顯的感覺到,李淳對這些外族的敷衍。
不過想想也正常,在這些外族手上吃過無數次虧,早就知道他們是什麼鳥樣,自然不會像對待大唐將士那麼真摯。
不過他那份與生俱來的,皇家氣度與遠超年齡的沉穩,讓拔汗那王子等人在他麵前,竟生出幾分自慚形穢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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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陵郡王殿下真是龍鳳之姿,天日之表!不愧是大唐的皇孫!”汗那王子由衷讚歎。
骨咄祿、康懷恩等人亦是連連點頭,心中對大唐的敬畏與歸附之心,因這位未來儲君的出色表現而更加堅定。
隆重的迎接儀式結束,李淳翻身上馬,親自為前導,率領這支承載著無數傳奇的凱旋之師,回到他們魂牽夢繞的長安。
隊伍緩緩行至長安春明門外,許多老兵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道旁那塊曆經風雨、字跡卻依然清晰可辨的碩大石碑。
石碑之上,一行雄渾的大字再次出現在眾人眼中:“此去安西九千九百裡!”
一瞬間,時光仿佛倒流。
四十年前,一群意氣風發的少年,就是在這裡,看著這塊石碑,告彆長安,踏上了西去的漫漫征途。
那時,他們心中或許有離愁,有恐懼,但更多的是建功立業的豪情。
四十年後,一群白發蒼蒼的老兵,又回到了這裡,看著同一塊石碑,踏上了歸家的最後一步。
此刻,他們心中百感交集,有滄桑,有悲慟,但最終沉澱下來的,是無愧於心的坦然與終於抵達的安寧。
九千九百裡,是一個象征性的數字,卻丈量了他們的一生。
西出陽關是無儘的征戰與堅守,東歸長安是血染的歸途與勝利。
這塊石碑,仿佛一個曆史的坐標,標記了他們征程的起點,也見證了他們史詩的終點。
所有的犧牲,所有的奉獻,所有的堅守與征戰,在這凝視石碑的片刻,仿佛完成了一個沉重而壯麗的閉環。
沿途人潮如海,萬頭攢動,而唐德宗李適於巍峨的城樓之上,親自接見了這支跨越萬裡、載譽歸來的鐵血之師。
當林昊、楊襲古率領著甲胄鮮明、脊梁挺得筆直,排著整齊的陣列,踏步走過承天門前時,整座長安城沸騰了。
“大唐威武!”
“安西軍萬勝!”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