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意想不明白,既然得罪了上天,怎麼又讓他們以這樣複雜的方式又重來一遍。
“我和阿月宿世因果,相遇注定是會愛上彼此,又何苦重來這一遭呢?”
慕棲洲也不明白,甚至,這樣周而複始的愛而不得,讓他越加覺得痛苦和不甘。
無量道長慈悲的眼神望向二人,最後又轉向蔣英雨的身上:
“事已至此,該你說了。”
蔣英雨放下了二郎腿,神情凝重地撫了把臉。
“因為九幽有異動,陰陽兩界恐怕將迎來大劫難。”
九幽之下,凝聚著整個幽冥的極陰之力。
素來隻有泰山府君能夠進出九幽,安撫神靈,鎮守整個冥界。
而現任冥主阿寂得位不正,千年來從未下過九幽,以至於九幽之中的神靈躁動不安。
“若泰山府君不能及時回歸本位鎮守九幽,則幽冥之火會重降世間間,悲劇便會再次重演。”
沈南意挑眉:“那讓阿洲複活就好了,何必又讓我活?”
“解鈴還須係鈴人啊,他因你而死,自然需再因你而生,了斷塵緣,回歸幽冥。”
慕棲洲沉默,了斷塵緣?
“所以,讓我們生,是有任務的。”沈南意啞然。
“是任務,也是使命。畢竟阿洲本就是泰山府君,冥界已經等了他上千年了,不能再等了。”
蔣英雨歎了口氣,看了一眼沈南意:“大局為重。”
沈南意不知何時,手與慕棲洲的手,十指相纏。
命運何其可笑,讓他們屢次相遇,卻從不給他們相守的機會。
掌心傳遞的溫熱,如暖流湧過,可滿肚子都是酸澀。
沈南意笑得勉強:“大局嘛,聽明白了。”
慕棲洲死死捏著她的手,指尖發白,身體無形中帶著顫抖。
比起分離的苦,他更害怕沈南意受到傷害。
他沒有選擇。
“師兄,我該怎麼做?”
“棄肉身,入九幽。”
*
夜風習習,夏末的蟬鳴讓人愈加煩躁不安。
沈南意倚靠在二樓露台的欄杆,滿腹心事。
身後,一個高大的身影默默走近,大手撐在欄杆上,陪著她一同看著天上的明月。
沈南意悠悠地歎氣:“道長走了?”
“是。曆來幽冥之事,天界不可乾預。師兄不便久留。”
慕棲洲歎道:“他和師尊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
“神女和府君的肉身,被藏在忘川河下。但河裡都是玄蛇。你和我都是肉身,沾忘川水便會**蝕骨化作肉泥,根本沒辦法下去。阿雨要去找,我不讓。”沈南意怔然出神。
上一次蔣英雨為了救他們斬殺玄蛇,受了天雷之刑。
如今,忘川河裡是成千上萬條的玄蛇,縱然是他願意冒著風險去,她又怎麼忍心。
“我去。”慕棲洲黑眸深沉,凝視著她:“我的神魂可以下忘川。”
“不行……”沈南意激動地撲到他的懷裡:“不行。”
她舍不得他死。
慕棲洲摟著她的腰,將頭抵在她的腦袋上:
“隻有我死,才能夠護著你。你要好好的,知道嗎?”
沈南意淚水沾濕了衣襟:
“你失言了,慕棲洲,你說過要娶我的。”
“對不起,沈南意。”
慕棲洲將她死死扣在懷裡,心扯痛得厲害。
“說對不起有什麼用?”
沈南意抬起淚眼,仰望著他,眸如水波無垠:
“娶我,現在。”
慕棲洲黑眸發怔,心臟驟停。
“可我……沒有戒指……我……”
沈南意咬著下唇,麵上緋紅:“娶不娶我?不娶,我走了。”
她作勢轉身要走,慕棲洲嚇得立刻拉住她的手:
“我想,想得快要發瘋了,可我……”
可他不能。
他終究是要走的,回歸府君之位,鎮守幽冥。
慕棲洲攬著她的肩膀,不忍看她的眼睛,喑啞苦澀:
“沈南意,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一個能終生陪伴著你、愛你的男人。”
隻是,那個男人不是我。
夜露沾濕了他的發,讓他越加覺得自己狼狽不堪。
此刻的他,像足了一個負心漢。
沈南意瘦削的肩膀微微顫動,許久,她仰起臉,長睫抖動:
“我開玩笑的,阿洲,晚安!”
她輕輕覆在他的手背,鬆開了他的手,轉身的一瞬,眼角分明還掛著淚痕。
慕棲洲心頭窒息,腳像是被粘在了原地,眼睜睜地看她越走越遠。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閃現一道人影。
淩空拋了一支煙:“接著。”
慕棲洲麻木地接過煙,星火燃亮,白煙嫋嫋。
“舍不得?”身後的蔣英雨倚在欄杆,看著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