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同裡_碧檀記_思兔閱讀 
思兔閱讀 > 玄幻魔法 > 碧檀記 > 4(1)同裡

4(1)同裡(1 / 1)

碧檀記!

民國十三年(西元1924年)早春,江南小鎮,同裡,一艘烏篷船停在埠頭,撐船的中年人探頭向船艙小心翼翼的說,“先生,到譚家了,您看,就是那個大門,門口有兩個石獅子的。”

從船裡走出來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頭戴黑色禮帽,穿著一件棕色的呢子大衣,裡麵是雙排扣的黑色西裝——這個冬季上海最時興的男裝式樣,腳上一雙鋥亮的黑皮鞋。他的這身打扮與小橋流水的古樸小鎮顯得那樣的格格不入,船停穩後,船夫正要伸手去扶他,他卻縱身一躍,輕輕鬆鬆的上了岸,在他身後的兩個年輕人都是二十來歲,穿著隨便一些,腰側卻不自然的鼓出一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走了兩步,抬頭看到大敞四開的大門,門口不大的石獅子,門楹上寫著兩個字——“譚府”,白布挽了個結搭在門楹上,院裡傳來一陣吟誦經文的聲音,男子略一遲疑,然後抬腿邁步進去。前院裡一群和尚嗚嗚泱泱的念經超度,他剛要進前廳,就看侍立在一旁的小夥子伸手攔住他,小心問道,“不知如何稱呼?”男子往裡看了一眼,隻見廳中央停放著一口深色棺材,他心不在焉的說,“我姓畢。”

“畢老爺到!”小夥子高聲吆喝著,伴著喊聲,男子走進了廳內,旁邊有人遞過一炷香,他點著了香,對著牌位畢恭畢敬的鞠了三個躬,然後將香插入香爐中。他按規矩來到亡者家人的旁邊,隻有一個披麻戴孝的女孩,低著頭,看不到麵目,不過看身形,應該還不大,他便鄭重地說,“逝者已矣,請節哀。”女孩雙手伏地,輕輕的磕了個頭。

按理,答謝吊唁後,這位畢先生也應該走了,可他卻還站在女孩的旁邊,女孩疑惑的抬起頭。於是,他看到了一張異常清秀美麗的小臉兒,江南女子特有的溫潤白皙,一雙眼睛猶如一潭清澈的泉水,一眼到底。這些年,他在大上海見過各種各樣的女人,各種各樣的美,卻沒見過美得這麼舒服,美得這麼靈秀的。

女孩年齡還小,十四五歲的樣子,不諳世事,見畢先生這麼打量著她,倒是手足無措起來。

“你知道我是誰嗎?”女孩想了片刻,搖了搖頭。他似乎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又四下看看,“你們家,就你一個人了?”女孩微微點頭,眼淚在眼珠兒裡打轉,卻強忍著不讓它流出來。畢先生見狀,歎了口氣,轉過身去,撇下一句,“小姐珍重。”隨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剛走到院裡,他又停下來,從懷裡掏出銀色的煙匣子,拿出一支煙,在煙匣上敲了敲,隨從馬上湊過來劃燃了一根火柴,一小團火苗湊到煙上,煙頭驟然變紅,畢先生揮了揮手,隨從走開,他皺著眉狠狠的吸了一口煙,煙頭又驟然泛起了紅光,吸了半支煙,他將剩下的半支扔到地上,拿皮鞋搓了搓,便又回到廳內。

“譚小姐,我有些話和你說,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後麵的小廳裡,畢先生翹著二郎腿,將細瓷茶碗掂在手裡端詳著,並沒喝,隻是看。片刻,譚家小姐走進了房間,他略欠了欠身,算是打了個招呼。“畢老爺,不知您有什麼事要和我說?”官話裡夾雜著吳儂軟語的腔調,不經意間,柔到了骨子裡。他放下茶碗,思量片刻,“我姓畢,叫畢慶堂,不習慣人家叫我老爺,你要是願意,就叫一聲畢先生吧。”譚小姐乖巧的點頭,喚了一聲,“畢先生。”畢慶堂滿意的笑了。

“咱們兩家算是世交,令尊和家父早年在山東一起做過買賣,後來令尊在同裡安了家,我父親先是在南洋做生意,前些年才到了上海,東奔西走的,咱們兩家也就斷了聯係。”譚小姐邊聽邊點頭,見畢慶堂將話停下來,也沒插嘴,隻是靜靜聽著下文。

“家父三年前過世了,到最後還想著能見譚世伯一麵,卻沒能如願。我找了世伯和小姐三年,沒想到,聽來的卻是譚世伯駕鶴西行的消息。”畢慶堂盯著譚小姐的雙眼,見她眼裡劃過一絲悲戚無奈,這才又接著說,“我原想隻是給世伯上一炷香,儘儘晚輩的心意,沒想到,竟然看見小姐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守著一個家,我要是就這麼拂袖而去了,家父在天有靈,也會怨我太涼薄了。我看你,收拾收拾和我走吧,咱們去上海。”

見譚小姐深深地低下了頭,他又笑著說,“上海可好了,高樓大道,霓虹燈,漂亮的衣裳,小姑娘們都喜歡!”畢慶堂邊說邊環顧四周,八仙桌,梅蘭竹菊四君子,東麵的牆上一幅猛虎下山的水墨畫,西麵的牆上,一幅嶄新的毛筆字,寫著“劍膽琴心”,落款是——小妹。他會心一笑,“我還能送你去讀書,在洋學堂,和一群穿著藍衣服黑裙子的女孩子一起,讀西文,學畫油畫,你說好不好?”譚小姐聽到這裡,抬起頭來,眸子一亮,畢慶堂立時覺得,他已經成功了一大半。

她小心打量著眼前的男人,眉目裡儘是堅毅果決,時不時蹙著眉,心機深沉的樣子。長得應該算是相當的英俊,肅然而立時,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峻,對你笑時,卻又有如和煦的春風撲麵而來,你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的他。

“哦?我去上海,投奔畢先生嗎?”她偏著頭怯怯的問。畢慶堂哈哈一笑,心道,這丫頭,也不是真的小,“那是自然,去上海,隻要小姐不嫌棄,那就做我的義妹吧,咱們風風光光的擺上幾桌酒,也算是小姐有了個依靠了。”他話說到這兒,一邊的隨從連忙說,“譚小姐,在上海灘能有畢老板這樣的義兄,那你就是八麵威風嘍,小姐好福氣啊!”畢慶堂又笑著說,“到時候你要是願意,就住在我家,我家彆的沒有,就是房間多。要是覺得不方便,咱們也有彆的宅子。或者,住在寄宿的女校也行。”

看得出,一說寄宿女校,小丫頭就頗為心動,她將烏黑的長辮子拿到身前,擺弄著辮稍,白嫩的手臂上,一個翠綠翠綠的鐲子散發著柔柔的光澤。畢慶堂等了一會兒,有些不耐煩,拿中指和食指輪番敲著太師椅的扶手,後來,他換了個坐姿,做出要走的架勢,“那就這麼說定了,令尊明日下葬,五日後,我會派人來接你,你準備一下吧。”

“畢先生,”她忽然開了腔,“我會去上海的,不過不用勞煩先生,我表叔就在上海,我去是要住在他家的,表叔他明天就來同裡接我了。”畢慶堂僵在了那裡,隨即瞄了一眼隨從,隨從趴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他略點了點頭,“譚小姐,有些話本不該我一個外人說,可是,你表叔他有抽大煙的嗜好,這些年,自己的家產敗的差不多了,我想譚世伯也沒少給他添補吧?你去投奔這樣一個人,恐怕有失妥當吧?你恐怕還不知道,貪上大煙這口的人,迷了心智,是不認親戚的,煙癮上來了,連自己的妻子兒女都能拿來換煙土,你應該慎重考慮!”

譚小姐,麵露憂色,可還是固執的說,“這是爹臨終前的安排,我是一定要聽的。”畢慶堂看了她一眼,歎了口氣,“好吧,那我先走了,小姐保重。”

畢慶堂走後,一旁端茶的老媽子低聲說,“小姐,其實我也一直心裡犯嘀咕,老爺怎麼把你托付給表老爺那樣的大煙鬼呢?這位畢先生說得也在理,看著也是個體麵人,我倒覺得,你去投奔他更靠譜些。”

譚小姐將辮子往後一甩,言語間帶著孩子般的倔強,“吳媽,你糊塗了,看著體麵就一定是好人嗎?他說他是世交,他有什麼憑證?我又不認識他。再說了,我爹從前在山東做的是什麼買賣,他當我不知道嗎?那時候的交情,能交下什麼樣的人?”說著,她偏偏嘴,“還有,他拐彎抹角的誘著我和他走,活像個人販子。”吳媽笑著說,“好好好,那你就踏踏實實的等著表老爺來接你吧!”

譚小姐聽了,無精打采的說,“我想去洋學堂,可是,表叔會送我去嗎?”

當天夜裡,睡得昏昏沉沉的譚小姐隱約間聽到窗戶響動的聲音,她以為是風太大吹的。就睜開眼睛打算下地去關,沒成想,一睜眼頓時嚇個半死,隻見月光下,一個黑影翻身躍進房中。譚小姐歇斯底裡的大喊,“來人啊!賊啊!”那人沒想到譚小姐會發現他,略怔了怔,便又躍出窗子,揚長而去。

譚家五六個下人頓時亂成一團,譚小姐哭著說,“窮瘋了,來咱們家偷,又沒到收租子的時候,除了這個破房子,咱們還有什麼?”

七天後的清晨,打發走了下人,隻留一個老頭看房,譚小姐帶著吳媽,和表叔啟程,乘船趕往上海。

早春,江麵上霧氣氤氳,寒氣襲人,譚小姐穿著墨綠色的大襖長裙,長長的麻花辮搭在身前,頭發上隻有一朵小白花,耳朵上戴著珍珠耳墜,淡雅素麗,怎麼看都像是一幅仕女圖。她坐在甲板的凳子上,望著江麵失神良久,後來回到艙內拿出一把小阮,捧在懷裡,撥了幾下弦,調了調音,隨即緩撥琴弦,慢慢的彈了起來,彈的是古箏曲改的漁舟唱晚。因為較之琵琶,小阮的音色更加的輕靈綿軟,所以曲子彈出了彆樣的空靈悠遠,隱隱的還有哀婉幽怨的味道。

初春的江南澤國,霧氣繚繞,仙樂飄飛,何似在人間?

他倚著艙門,將簾子撩起一角,看著對麵船上彈著小阮的少女,凝神靜思。一曲罷,他轉過頭,“對了,她叫什麼來著?”“老板,譚小姐大名叫譚央,好像家裡的人都叫她……”“叫她小妹,對不對?”畢慶堂搶白道,隨從連連點頭,“您怎麼知道的?”他若無其事的笑了,自語道,“小妹?譚央,央,央?”

另一個隨從見畢慶堂皺眉沉思的樣子,便說,“這丫頭小是小,可是真好看啊,咱看膩了十裡洋場的鶯鶯燕燕,再看她,那叫一個神清氣爽啊!也難怪老板您動了凡心了。”聽了這句話,畢慶堂冷冷的瞪了說話的人一眼,那人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低下了頭。



最新小说: 穿成瘋批庶女,穩定發瘋拿捏戰神 逃荒娘子能發家 高武:我的細胞可以無限進化 主角雲皎月祁長瑾 我在修仙路上捅人的日子 太古豬妖,煉體大肌霸 決戰,斯柯達大陸 重生了誰還當舔狗啊 墨唐 無限直播:開局撿到小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