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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煙嘴(1 / 1)

碧檀記!

第一次見那位趙小姐是在一間有些吵鬨的茶館裡,茶館離譚央的學校很近。敬業中學是上海數一數二的洋學堂,去見這位在敬業中學教書的女老師,譚央的心裡還是很緊張的。下了學,等在校門口的陳叔便領著譚央去了茶館,天已經冷了,一進茶館,便看見到處是滾燙的水在寒冷的空氣裡留下的霧氣氤氳,或高或低的談話聲、爭執聲,此起彼伏。踩著木質的梯子,譚央跟隨陳叔上了二樓。

二樓是被靠背很高的椅子隔起來的小單間,走到儘頭的單間,譚央看見畢慶堂的對麵坐著一個年輕女人,二十幾歲,一頭長發被淺黃色的手絹鬆鬆的係著,搭在頸後,黑白小格的布料旗袍,外麵罩著一件絳紅色的開衫毛衣。畢慶堂正在和她說話,她一麵笑著聽,一麵一小口一小口的呷著杯裡的茶。她的麵容是極有吸引力的,因為隨和裡透著發自內心的自信,清秀的長相也因此生出了令人神往的美。

譚央來到跟前,怯怯的喚了一聲,“畢先生。”畢慶堂回頭看見譚央,便高興的指著對麵說,“這位就是趙小姐,敬業中學的老師,”接著他又笑著對趙小姐說,“怕你平日裡隻顧著自由自在的戀愛,寒假又閒著,自由自在也不能戀愛,給你張羅了一個學生,這姑娘姓譚名央,趙小姐費心吧。”趙小姐聽了畢慶堂的話,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亂說什麼,那叫自由戀愛,畢老板不要當著小姑娘的麵尋我開心好不好?”說罷,轉過臉仔仔細細打量了譚央一番,發自內心的稱讚道,“真好看!”

譚央有些不好意思,便鞠了個躬,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趙老師。”“又不是在學校,不用老師來老師去的,我叫趙綾,你就叫我綾姐吧,”說著,趙綾攜著譚央的手,叫她坐到自己身邊,“多大了?”“十五。”“活脫脫畫裡走出來的古典美人呢,你早說啊,這樣的美差我就不該接,應該讓給學校裡的光棍男老師。”趙綾一本正經的對畢慶堂說,畢慶堂叫人倒了杯茶給譚央,有幾分慵懶的說,“算了吧,男教書匠,又窮又酸的,咱們譚小姐是立誌要做闊太太的。”“我沒有!”聽到譚央迫不及待的辯解,畢慶堂眉頭一挑,如夢方醒,“噢,那就給你換個光棍男老師吧。”說罷,他還朝著趙綾擠眉弄眼。

看著譚央又氣又惱,滿臉通紅的樣子,畢慶堂心情大好的哈哈大笑,笑夠了,他低頭看了看腕上的表,“今晚還有個飯局,我先走了,等會兒陳叔帶你們去公寓。趙小姐,這姑娘的學業就交給你了。”趙綾輕輕攬著譚央的肩說,“畢老板放心,我沒有男老師們的醉翁之意,定會傾囊相授。”畢慶堂掏錢結賬,隨口問,“趙小姐也有囊的?”“有!飯袋酒囊啊!”配合著趙綾臉上正義淩然的表情,大家又笑成一團。

公寓是個一棟洋房的整個三層,裝修陳設皆是一派英倫風情,有一個老媽子住在裡麵負責看房、打掃。聽陳叔說,這個公寓主要是接待畢慶堂公司裡的洋人貴客的。從這一天開始,譚央便跟著趙綾補習起功課了。每天一下學,譚央直接來到公寓裡。老媽子做飯,她便開始做功課,過了半個來小時,飯做好了,趙綾也恰好趕到,師生二人就嘻嘻哈哈的連吃帶聊。吃完飯趙綾教譚央學習,教上兩個小時,到了七八點鐘,趙綾送譚央回家,看著譚央進了院門她才會轉身離開。對吳媽和表叔,譚央隻說學校裡開了夜間補習班,他們也沒懷疑。

這樣的日子沒過幾天,譚央就明白畢慶堂所說的,“自由自在的戀愛”是怎麼回事了。因為不放心趙綾送完譚央自己回家,她的“戀愛對象”便迫不及待的登場了。他叫李赫,是趙綾的大學同學,現在做翻譯工作,個子高高的,戴著瓶底一樣的厚眼鏡,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趙綾讓譚央叫他李哥。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接觸,譚央就發現這個李哥和表麵看來的截然不同,他很喜歡鬨,很喜歡講笑話,在電車上的一個小遭遇,被他添油加醋的一學,便能讓人笑岔了氣。彆看趙綾成天妙語連珠的,她男友的冷詼諧卻足足甩出她幾條街去。

雖說趙綾嘴上厲害不饒人,卻也真不愧是做老師的,脾氣極好,教起譚央來耐心得法,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央央”“妹妹”的叫起來了,其中有一大半,倒是真心的喜歡這個乖巧的女孩子,李赫也湊熱鬨的跟著她叫,每天學習累了,趙綾便開始作弄在隔壁書房看書的李赫,李赫一副書呆子的樣子,其實是個很有急智的人,每次趙綾都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被他給戲耍了一通。趙綾氣不過,就裝著生氣,李赫就急急的放下書,跑過來低三下四的哄。一個拿樣子耍小脾氣,另一個像模像樣的賠禮道歉,譚央在一旁吃吃的笑,李赫說,“央央,幫我哄哄你綾姐。”趙綾就說,“妹妹你要拎拎清,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這情形倒真活脫脫的成了姐姐姐夫小姨子,一家人的玩樂了。

這學期的期末考試,譚央終於在班級裡占上了中上遊,趙綾說希望她能在接下來的一個學期裡學完人家三個學期的課程,也好明年九月升入初級中學。所以整個寒假的大半時間趙綾和譚央都是在公寓裡過的,李赫下了班也會趕過來。寬敞舒適的房間,采光極好,譚央在這裡和可親可愛的綾姐李哥讀書、說笑,再重的功課都覺得是樂在其中了,在這個公寓裡,譚央找到了久違的家的溫暖,這座繁華陌生的大城市裡,終於有了一方她自己的樂土了。

自從譚央跟著趙綾學功課,畢慶堂並不經常出現,也就十天半個月的,經過洋房的樓下時上來看一眼而已。有時候在洋貨行帶些新奇的零食給她們嘗嘗,趙綾從來不和他客氣,還指著說,她喜歡吃這樣,央央喜歡吃那樣,叫他下次來時多買些。到了第二天,陳叔倒真會帶著昨天趙綾指點過的那幾種零食來,趙綾還一臉無辜的對李赫說,“我給他辛辛苦苦的教學生,吃他點兒零食,不過分吧?”

吃點兒零食再正常不過了,可是辛辛苦苦的給譚央補習功課,趙綾卻死活不收畢慶堂的酬謝,這就不怎麼正常了。開始兩次是陳叔給的,趙綾不要,等到畢慶堂自己出馬,趙綾就和李赫一唱一和的耍起了無賴,一個說,“畢老板小氣,辛苦了小半年就拿這麼點兒票子糊弄人,怎麼也要送幾棟公寓洋房吧。”另一個說,“畢老板不是小氣,是沒誠意,他怎麼不拿他們公司的煙土給咱們,那玩意兒才值錢啊!”畢慶堂被他們的無理取鬨弄得頭大如鬥,胡亂應付了兩句。因為還有其他的事兒,他就下樓走了。

這天晚上,趙綾和李赫依舊送譚央回家,路上,譚央悶悶不樂,趙綾問,她就說,“綾姐,你這麼辛苦的教我,可畢先生的酬謝你卻不收,讓人怎麼過意的去。”趙綾笑著挽著譚央的胳膊,“你看你想多了吧,我不收畢老板的錢自然是有原因的,我們家欠他好大的人情呢。我父親在洋行裡做會計,洋行的一個副經理攜公司的款逃跑了,為了向英國的總行交待,上海的總經理就將一切都推到了我父親身上。洋行裡大都是洋人,沒人替我父親說話。租借的警察局也巴不得找個替罪羊了事。當時我和你李哥大學就要畢業了,正在實習階段。你李哥碰巧在畢老板的公司裡幫人家正牌翻譯打下手。我們當時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就大著膽子去公司門口攔畢老板,求他幫幫忙。”

“其實本來也沒敢抱太大希望,沒想到畢老板聽了後竟勃然大怒,罵了句,□的洋鬼子又在咱們地盤上撒野。就這樣,連當局政府都不敢得罪的洋人洋行,在畢老板連哄帶嚇的調停下,沒兩天就自己交了文書,我父親也從警察局被放了出來。後來李赫畢業了,畢老板出麵給他薦了份很好的工作。所以說,畢老板真是我們的大恩人,能為畢老板儘一點自己的力,教教你讀書,我倒真是榮幸,能有機會還一份情,我也覺得安心。”

“怎麼?壞人也有做好事的時候。”聽譚央下意識的自言自語,趙綾不解的皺眉,“央央,畢先生待你不錯,你怎麼這麼說他。雖說他賣煙土,的確不是什麼好買賣,可是在上海灘,不少受了租借裡洋人欺淩的老百姓,沒法子依賴軟弱無能的政府,也都指望著畢老板這個以商會為名頭的黑幫替咱們出頭。因為畢老板在上海灘的勢力,做生意的都要孝敬他,看那群吃肉不吐骨頭的資本家也有忍氣吞聲的時候,咱們平民老百姓都暗自叫好呢!這個惟利是圖的黑暗社會,哪有那麼清楚的好與壞,你以為你分清了好壞,不過是聽了旁人的一麵之詞,自己還沒看透徹罷了。”

趙綾說到了興頭上,還要再說,卻被李赫惱怒的打斷了,“算了,再說下去都快成□了,看了幾本十月革命的書就變得激進起來了,也不怕惹禍上身。”趙綾聽了男友的話,也就不再說了。這一晚睡在家裡的譚央就想,也許自己對畢慶堂的看法有些偏頗,若不是他的幫助,自己的學業也不會這麼順利,受人家的恩惠,應該心存感激的。

春節前的一天,譚央照舊在公寓裡和趙綾學習,李赫的公司放了假,他也賴在公寓的書房裡看書,陪著趙綾。這時門鈴響了,老媽子去開門,聽見門口叫著“畢老板”,譚央他們就從房裡出來了,就看畢慶堂一身酒氣的朝他們揮手,“你們該乾什麼就去乾什麼去,我中午和人在旁邊的飯莊吃飯,酒喝多了,在臥房裡躺一會兒,醒醒酒就走。”他們見了,也就自顧自的走開了。

又學了一個多小時,譚央走出來拿水喝,就見畢慶堂打開了客廳的陽台門,站在陽台往下看,一陣冷風卷進屋裡,叫學得頭昏腦脹的譚央頓覺神清氣爽。她又折了回去,再出來時,手裡多了一杯水。

“畢先生。”聽見譚央在背後喚他,他轉過身,笑著接過她手裡的杯子,“正好剛醒,渴得很,謝謝。”譚央搖頭輕笑,並沒說話,倆人各自拿著一個玻璃杯,透過玻璃裡的水能隱隱看見樓對麵那片淡藍的天,讓人感到莫名的閒適安寧。

“怎麼不在裡麵學習,把老師晾在那兒,你一個人跑出來偷懶。”譚央將杯子在手裡輕輕轉著,小聲辯解,“學累了總要歇一會兒的,綾姐和李哥在裡麵鬥嘴鬥得正起勁兒呢。”畢慶堂本是舉起杯子喝水,聽了譚央的話就笑了起來,差點兒嗆著,“咳咳,他們那哪是鬥嘴啊,打情罵俏呢!”譚央有幾分調皮的笑了,“怎麼說都是我老師,就算是打情罵俏,我也不能這麼說。”畢慶堂意味深長的看了看譚央,隨即壞笑起來,湊近道,“小丫頭,你懂什麼叫打情罵俏嗎?”畢慶堂的臉就在離她十公分的距離裡,呼氣時,一陣酒氣並不難聞,甜絲絲的,譚央頓時就僵在那裡,臉紅了。畢慶堂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原本逗她的,卻有些不知所措起來,連忙挪遠了。

令人有些尷尬的寂靜後,譚央竟然拿出了一個手帕,揭開後,露出一個象牙的煙嘴,大半個指頭的大小,簡潔大方。譚央將其連帶著手帕托到畢慶堂麵前,甜甜的笑,“薄禮,先生笑納!”畢慶堂本是倚著陽台的欄杆懶懶站著的,見到譚央送他東西,竟然很激動的站直了身子,他眼神複雜的看著譚央,好半天才拿起象牙煙嘴,皺眉道,“怎麼想起給我買東西了。”“來上海快一年了,畢先生幫了這麼大的忙,總該謝謝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前些日子就買了,可惜一直沒看見先生,所以今天才給您。”畢慶堂聽了後,竟然鬆了口氣,隨即心中又有了隱隱的失落,他看了看手裡的象牙煙嘴,“這個也不便宜的,你還是學生,花這個錢做什麼。”譚央嘻嘻一笑,“我和表叔說要過年了,我要買新衣服穿,他就把錢給我了。”

也不知畢慶堂有沒有聽見譚央的話,自顧自的失神,良久,他忽然問譚央,“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譚央有些意外,隨即沒心沒肺的答道,“就是上個月,十二月二十七。”畢慶堂點了點頭,“外麵冷,你回屋裡去吧。”譚央乖巧的點頭,正起身要走,鬼使神差的,她笑著回過頭問,“那畢先生,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啊?”

畢慶堂低下頭,端詳著手中的象牙煙嘴,淡淡的說,“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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