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萱萱的神情與其說是激動不如說更像是一種嘲笑,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絕望。
孫瑜見狀心覺聊下去隻會越來越複雜,便對經理說道,「這事我們記下了,孩子那邊我們去溝通一下,費用的事情你們超市寫個書名說明,附上采購發票,明天同事再來核對處理。」
經理連連點頭,不敢多說一句,保潔阿姨更是一句也說不出來,手上的抹布也沒了之前的活潑,原本犀利的眼神也收斂不少,跟著窗外的天光一起不甘地收斂入黃昏中。方卓拽著方萱萱一路回到車內,不記得說了多少次爸爸不是不信你,說得自己都開始懷疑言語的真誠,此時的方萱萱卻再也不說話,身形離散,傀儡一般上車,回家,關在自己房間裡。
沿路的黃昏掙紮著不想被揉進夜色中,自眼底流過,她閉上眼,腦袋像紮滿了蒼耳的種子,躺在床上仍舊密密麻麻嗡嗡作響。
方卓洗個了個澡也把自己關在自己房間裡,本來想早早睡著打發了這亂七八遭的一天,結果輾轉反側沒有睡意,索性下樓開車四處轉轉。
女兒的房間已然暗燈,想必早已熟睡,方卓思忖,這年頭當個孩子真是幸運,無憂無慮,不管白天鬨了多麼大的事,不論給大人鬨了多大的麻煩,碰到枕頭就睡著,大人的世界就算天塌下也和他們沒關係。
夜終於還是落下,房子裡的空氣晦澀潮濕,繞海的繁華終究抵不過夜的沉悶,被撕碎了揉進柏油路間,樹影婆娑間金色的路燈卻仍舊流露出富麗堂皇的尾巴,像有錢人家水龍頭裡流出的錢。
有錢人的繞海和沒錢人的繞海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城市。
方卓終究沒有睡著,打算開車出去逛逛,在和雨很冷聊了幾句之後,對方倒是撩撥不斷,自己這邊卻提不起興致。
這才是最煩人的,撩撥拉扯是為了追逐內心裡那些多少有些見不得台麵的東西,不論年紀大小,情和欲糾纏不清,總要花時間去關懷和撫摸它們,如若不然便在方寸心靈和皮膚骨肉間齟齬。
夜晚的繞海,路尚且開闊,或者說他們所住的這處郊區房子到了晚上附近的街區也就安靜下來,路麵寬闊,看著倒也讓人心裡舒坦一些。
拉起的車速忽然停止在紅燈線前,戛然而止的引擎聲,身體仿佛被這寧靜瞬間折疊,一時間忘記了一切。
很短的幾秒間,方卓回過神,四下無人。沒有發生點什麼事本身也會帶來某種焦慮,絲絲縷縷地衝破腦屏障,點撥清醒的人當下的生活厚重且沉悶。
每況愈下的存款,一不小心就扶搖直上的體重,還有讓他摸不著頭腦的青春期的女兒,不得不麵對的第二天的工作。
生活是沒完沒了的周而複始,關鍵,還無趣,還不能逃跑。
前妻又打來電話,方卓看了一眼時間已近淩晨一點。
「有事嗎?」方卓接起電話,電話裡傳來喧囂的歌聲,一聽前妻就不在家中,估計又去什麼地方旅遊,又和什麼朋友紮堆喝酒,她的人聲倒是灑脫暢快。
「就問問女兒好不好,我有點想她了。」
「你醉了,昨天不是剛問過嘛。早點睡吧。」
「睡什麼睡,方卓我跟你說,你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沒勁。」
她肯定是醉了,要不然也不會這個時候撥通他的電話,說些沒邊沒際卻讓人半夜裡胃疼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