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韶華雙眸微眯,注視著空氣中的一處,慢慢道“昔年呂不韋,識子楚,往返秦國,他一朝為相。又有越王勾踐臥薪嘗膽,韓信胯下之辱,忍辱負重,反敗為勝。想來,識慧眼,忍辱苦,這就是功成名就吧。”
說著又聳了聳肩,換了副口吻道“草民隻是愚見,其實真正的好法子就是在奈何橋上尋個好胎好去處,若能生得皇家就更好,這樣一出生就有榮有耀,何愁什麼功就。”
這話明顯是對著裴靖說的,而後者也隻是微微吸了一口氣,似不見怒。
那袁家漳也是聽得一清二楚,心下隻覺奇怪,這公子明明是王爺身邊的人,怎地剛才的話竟是針對了王爺而去。而看靖王爺,竟也有包容之意。
他還未思慮完,裴靖又將話轉向了他,“識慧眼,忍辱苦,你可聽清楚了!”
隻是說罷,裴靖又加了一句,“你說天下唯一人可替你雪恥,你可選好了,那一人是誰?”
袁家漳此時卻不言了,晶亮的雙眼有些閃爍,是不敢說還是尚在考慮。
他在沉默,裴靖已經起身,順帶著段韶華也坐不住了。
“本王知道你是有才之人,三品官位不在其次。不過就憑你甘願在那尚書手下蟄伏多時,所求的定也不俗。心比天高,但彆落得個命比紙薄。”
有威脅也好,有提醒也罷。一言下,裴靖已拂了袖。
段韶華臨走,也不知是為著什麼驅使,他回頭看了一眼還跪在原地的袁家漳。越明媚,看在眼裡卻反而不那麼清楚。
以後細想來,這也是段韶華最後一次見到尚且“完整”的袁家漳。
而於袁家漳,也亦是相同。
隨著裴靖一前一後的走出雅間,隻一出去,衣袖又被裴靖抓住,依來時那般被他半拖拽了出去。
樓下已經是小有熱鬨,食客和店小二在堂中穿梭來去,談話和吆喝聲交成一片。這等情景忽得讓段韶華想起什麼,還想再停留一會,卻奈何裴靖手下不留情。
那等熱鬨不過就是在他麵前閃了一閃,接著就變為過去了。
天正晴,金光媚,段韶華被拉上了馬車還一頭霧水。莫名其妙的來,又莫名其妙去。
“王爺。”他惶惑開口,“王爺就把我拉來一趟,聽些什麼?”
裴靖正放下了布簾,慢慢道“你既置身其中,那也該讓你聽個清楚。”說罷他意有所味的笑道“本王還想跟你再去看看那胭脂攤。”
段韶華眉頭一蹙,隻是無奈的看了他一眼,轉了話題道“王爺似乎很信任袁家漳,連擅自更改刺客口供之事也不怪罪,何不將他接進府中當個門客?”
裴靖搖了搖頭,麵上凝了一絲沉肅,“那豈不是委屈了他,他若執意要當一個尚書,本王也不會勉強。”
簡單的一句話,卻叫段韶華瞪大了眼睛,“王爺何時變得如此開明。”
裴靖睨眼看他,“本王向來知人善用。”
段韶華想補充知人擅搶,頓了頓又憋了回去。
瞧著裴靖此時心情確實不錯,段韶華期期艾艾,小心道“明明王爺才是受害者,為何為遇刺一事毫不關心。”明明用了那樣的手段去折磨刺客,臨到關頭卻又漠不關心了。
昨日的血腥,難道是做給其他人看的?
忽得,心頭掠過一絲奇異的想法,又覺得太過荒唐。
或者,裴靖是早已猜到主使是誰,或者深知事實,隻是礙於何種原因……
他若明明知道!段韶華心中一顫,悄悄去看裴靖的臉,這一看卻嚇了一跳,對麵的那雙眼中正也印著自己。
“王爺。”他喉中一梗,不知說什麼了。
那車輪的咕嚕聲被無限放大,蜿蜒纏繞。
良久,裴靖笑了一聲,“告訴你也無妨,誰讓你是本王的良人。”
他如此調侃,段韶華麵上實在有些不自在,隻能是假裝看著某一處。
“這天下想要本王命的人多著是,可膽敢動手的,天下也唯一人而已。”
又是天下一人,段韶華猜測中想,總不會跟袁家漳所說的是同一人吧?
隻是不管是誰,若是被靖王爺盯上了,恐怕都不得長久。想到這,段韶華不免一聲歎息。
偏叫是引起了裴靖的注意,他挑著眉,“你歎什麼氣。”
段韶華看著自己的指節,隻微笑道“我是在想那元凶,隻怪他當初沒考慮周全,留了王爺一命,這下才真是要遭殃了。”
裴靖不解,“怎麼周全?”
段韶華還是低著頭,說出的話已經冷硬了許多,“如果我是那刺客,應該會當機立斷,一把火燒了那密林,毀屍滅跡。”
隨著他的話車廂裡果斷陷進了沉默,片刻後,隻聽裴靖朗朗一笑,“這法子好,若借你的話,看來本王應該收你當門客才對。”隻是說著又道不對,單手挑了段韶華的下巴一望,“你早就是本王的房客了。”眼裡全是戲謔。
段韶華立刻側身,他本以為裴靖會動怒,不想卻還能這樣調侃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