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止韶華!
院外的幾棵樹上凝聚了越多金光,葉間點點殷綠如翠。
已經是夏日了,本該驕陽似火惹人熱汗。但迎入對麵兩眸桃花中,隻覺尚且在春。憑添了兩股旖旎之感。
再冷淡的人,對著這無暇公子,聚上那抹笑容,恐怕也不忍說出拒絕之詞。
段韶華更沒有拒絕之意,信若元幫他如此,現在他能做的也隻有一曲而已。
立刻點了點頭起身,踩著步子到了木架前取下古琴。
東兒每日都會將古琴擦拭一遍,琴身光亮,半絲灰塵也沒有留下。
黑沉沉的一塊,光可鑒人。
段韶華撫著琴弦,彈了幾下聽調,音色依是清澈。
雖不是上好的琴,但妙在長久襯手。
段韶華撥著琴弦,低頭問道“信兄想聽什麼曲子?”
信若元撐著下巴,半闔著眼道“醉漁唱晚。”
脫口而出的曲名,想來是早就準備好了。
看來他今日來王府的目的真的隻是聽琴而已,胸口處似乎因為這一句碰撞了火花,由心而發的笑意一點點聚集在臉上。段韶華沒有多說,依言撫起了琴。
王府中不得寧靜,唯此刻是注了全部心思,心無旁騖,專心一致。揚起的手指都落在了琴弦上,腦中是明月煙波,一音一調也算對得起此琴了。
悅耳琴聲開始流泄在屋中。
醉漁唱晚,暮色蒼茫中漁父醉歌。有明月,有煙波,聚意境。
第一段琴聲初始,在餘音顫顫中漸移漸高,而後緩中震顫,好似一個人正在踉蹌而行。迎著月光盈盈,大顯醉態。
信若元依在笑著,東兒也不禁在門口蹲了下來,豎起耳朵聆聽那琴音。
當第一段結束,從這時開始這把七弦琴已經變成了一個開喉歌者。染著醉意,糅著月色,邊走邊晃,醉中歌唱。
這首歌唱的逍遙自在,唱出笑意江湖,醉鄉酣美。
古琴講究的便是一個“雅”字,彈琴者需調外在,平心境,做到合二為一,方能彈出真正的韻味。
段韶華早已屏除雜念,此刻他眼前所見,腦中所想,隻有江水泛泛,水清若玉,泛舟江上,偶遇漁夫。
王爺也好,男寵也罷,此刻都不是那麼在乎了。
仿佛是回到了雪宇樓,隻要一心一意的彈琴就好。
接著,琴音再次變奏。輕快中儘顯高漲,正是唱到了激動之時,醉到了心頭之處。
醉態開始放蕩不羈,琴聲開始歡快動蕩,越來越高昂,一氣嗬成,譜一曲嘹歌。
琴音嘹亮,仿佛正在月下,清晰的叫人咂舌。
信若元撐在下巴上的手臂已經緩下,整個人都放鬆靠在了椅上,指尖時而放鬆時而蜷曲。
到了最後,撫琴的手又一次緩慢,表示醉歌已到了尾聲。
雖是尾聲,但不論唱的人聽的人還是看的人,無一都不忍結束。
儘是顫聲,緩音,聲聲低沉,加了些茫然。
逐漸平穩之後,一曲已終之時,忽得又彈跳出一個急音。好似挽留,好似感慨,也撥動了心中之弦。
幾經起伏,終止。
一曲將其中笑傲煙雲,浮光沉澱之感演繹到了極致。炎炎夏日,再有任何煩躁之感也隨著這琴音煙消雲散了。
信若元本就透著一股悠閒,現下已經是聞之欲醉了。
東兒也靠著門框,滿眼崇拜的看著她家公子。
段韶華沒有打斷他,隻靜坐在原地。
作為一個琴師,有人賞識,有人因他的琴聲而醉,這等榮耀滿足勝過千金萬銀。
得之賞識,還是無暇公子。榮耀與尊重,在他心中似水墨化開。
就這樣安靜了好半響,直到潑墨桃花扇華麗綻放。
信若元臉上的笑可謂生輝,他就著桌上的茶慢慢飲了幾口,接著竟是連道了幾個可惜。
滿是哀怨的可惜,段韶華聽得心內一緊,“是我哪裡錯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