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女輪回!
李氏的院子裡,奈兒剛同丫鬟雲心說了幾句話,就聽見裡頭有人出來的動靜。
雲珊臉上掛著笑,衝著奈兒福了福就邀了她進屋,“二小姐,夫人正念著您呢,聽見院子裡有人說話,估摸著就是您來了,夫人就命奴婢過來瞧瞧,這不?還真是母女連心,給夫人料中了,二小姐,您快請進屋說話吧。”
雲珊的話還沒說完,雲月就一陣目瞪口呆,她摸了摸腦袋,夫人念著小姐?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還犯著糊塗呢。
可就是太陽真的打西邊出來了。
奈兒回了雲珊一個微笑,“我也正是念著夫人呢。”
隨後,雲珊就是一副從未有過的恭敬的模樣,弓著身子在前頭領路,奈兒一派從容的跟在其後。
雲月迷迷糊糊的跟著自家小姐,她先前還以為今日這一趟,小姐又得鍛煉她的心跳了。從小姐八歲回府起,哪一回小姐同夫人單獨相處不是鬨得人心惶惶雞飛狗跳?而且今日小姐可是有求於夫人,又是得要回若玉,又是提自己的婚事
思及至此,雲月臉頰一紅,再沒功夫琢磨旁的了。
李氏正靠在屋裡的竹椅上,大熱天窩在榻上也不舒服,少不得惹得她心裡更是煩悶。
瞧著雲珊撩開簾子,她立馬起了身,竟是親熱的上前拉著奈兒,順勢拉著對方在榻上坐了下來。
“奈兒,昨晚可睡的習慣?你好些日子不在府裡,但你屋子裡我一直都讓人打掃著,應是沒什麼變化的,可若是缺什麼少什麼,你彆遮掩著。告訴母親一聲便是。”李氏慈祥和藹的絮絮叨叨著。這還是奈兒從認識李氏起到今日,第一次這般單獨相處。
李氏的眼神少有的真切,雖不及母愛,可到底是拿奈兒當成了自家人。奈兒打量著李氏滿是倦色的麵容,她笑道。“夫人操持著府裡中饋,我哪還能拿豈子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嘮叨您。”
奈兒這般說,就讓李氏一急。開口就要再勸。
奈兒心中微歎,卻話音一轉,“可大事,我必定是要求夫人幫忙的,今日就是有事想求了夫人做主。”話落,奈兒像模像樣的起身欠了欠身子。
李氏忙又拉她坐了下來,嗔笑道。“你這孩子。都是自家人。哪來什麼求不求的?你且說說看,若是母親力所能及的,必定是會幫你做主的。”
奈兒也不墨跡,她是知道李氏想求了自己幫著蘇婉兒說上幾句好話。她直說道,“夫人可記得從前肖姨娘屋裡的丫鬟若玉嗎?”
李氏臉色一僵,她哪裡不記得,那日她剛被老爺一陣斥責甚至恐嚇。之後就是雲月和若玉兩丫頭過來詢問奈兒的事,再然後就被她遷怒了。
她是見奈兒發怵的緊,雲月是奈兒的貼身丫鬟,她不方便動,可若玉是肖姨娘屋裡的丫鬟,頭上還纏著那惹眼的紗布——是那日為肖姨娘叫屈撞棺撞的!
她當時就沒忍住,把那丫鬟打發到府裡最貧瘠的莊子上等死去了。
奈兒這一回並不是來樹敵的,從前她為了肖姨娘和自己能在這府裡立足,必定是要以囂張跋扈的姿態麵對李氏,讓李氏知道她們母女兩並不好欺壓。可如今娘去了,她也已經不是可以隨意打殺的庶女了,她也沒必要損人不利己了。
至於報仇不報仇的,那些小孩子過家家般的伎倆,她也不想計較了,況且老天爺不是懲罰了李氏母女嗎?
就好似沒瞧見李氏僵著的臉孔,奈兒一臉愁容道,“我是聽若玉的哥哥沈星說,那丫頭想著自己容貌毀了,不好近前侍奉了,再來失火那日她是告了假不在聽雪軒的,她就一直自責難耐,那丫頭鑽了牛角尖,頭腦一熱竟然私自跑到咱們府裡西郊的莊子上去了。這事夫人恐怕還不知道,畢竟那丫鬟的賣身契不在夫人手裡。”頓了頓,奈兒睃了眼李氏的臉色,見其僵著的臉漸漸柔和了起來,她先前還怕李氏對賣身契的事忌諱。她微微羞赧道,“還請夫人諒在那丫頭從前服侍肖姨娘還算儘心,而且還替肖姨娘守過靈的份上,饒了她這一回吧。”
李氏隻一眨眼就消化了奈兒的話,奈兒這是在給她台階下啊。至於那賣身契不賣身契的,索性隻是幾個丫鬟,全白送了奈兒又有什麼打緊?她有些動容道,“這丫頭是忠心耿耿之輩,誰又會責怪她?”她拉起奈兒的手拍了拍,“你放心,待會我就叫人去接了她回來,日後就讓她跟在你身邊,你是肖姨娘親生的,讓她侍奉你,想來必定會儘心儘力的。”
“夫人真真是心慈麵善。”奈兒忙一臉感激的回道。
李氏嗬嗬的笑道,“你莫誇我,若不是你提起,我差點都忘了這丫鬟了,所以呀,真正心慈麵善的還是咱們的奈兒。”
沒有血緣關係的母女二人和睦的笑著對誇著,一旁的丫鬟亦是跟著彎著嘴角。
卻是奈兒扭過頭對著雲月道,“雲月,你不是有個花樣子要問雲珊嗎?”
雲月麵上一紅,聲音輕的像蚊子哼似的,“對的,小姐不說,奴婢差點忘了。”對著雲珊福了福,“雲珊姐姐,麻煩您了。”
雲珊很是詫異的看了看奈兒主仆,卻不敢自作主張,猶豫的望了李氏一眼。
李氏挑了挑眉,瞟了眼淺酌著茶水風輕雲淡的奈兒,笑道,“雲珊,你就帶著雲月去廊下,悶在屋裡也燥的慌。”想了想,她揮了揮手道,“你們都跟去學學雲珊的手藝吧。”
“是。”滿屋子的丫鬟一一應聲,就跟著雲珊雲月出了屋子。
待屋裡沒人了,李氏就有些撐不住笑臉了,誰能知道她有多心急。原本昨日老爺以為吳大狗是她安排,她還有些委屈,想著事後怎麼也要解釋清楚,可後來婉兒跪著對老太後說了那番話之後,她實在恨不得跳出來說是自己做的。
奈兒看著李氏好似一夜老了十歲的臉孔,心中唏噓無比,都是一片愛女之心罷了,她能理解,就像娘一樣,寧可自己挨刀也要替她擋了那一刀。
她也沒急著說雲月的事,就先對著李氏勸道,“夫人莫急,太後娘娘當時把人交給了老爺,就是沒打算追究,這事不會張揚出去的。”
皇上已經金口玉言當眾指過婚,並且為了自己的名聲仕途,蘇丞相必定不會讓事情傳出去敗壞奈兒的身世,接下來隻要奈兒不追究,這事應是可以壓下去的。
李氏呆了呆,隨即雙眼閃爍著望著奈兒,她翕動著唇角想要說什麼,喉頭卻像被堵住一般發不出聲音。
奈兒卻有些憐憫道,“隻是經此一事,夫人可要好好想想大姐的未來了,日後她總歸要嫁出去的,再像如今這般,旁人可不會念及一家人一榮俱榮的道理。”
李氏一下頹然了下來,忍不住就哭了出來,她喃喃道,“我這大半輩子都在爭強好勝,總覺得我是太傅長女,就值當受到最好的待遇,就可以將旁人壓在泥裡,可如今才明白,自己有多錯,你若這般待人,旁人自當這般待你,我明白的太晚了,我的婉兒竟也被我教壞了。”
奈兒看著李氏那副懊悔失魂的模樣,實在惋歎,李氏自小身世極好,所嫁夫君雖是冷心冷情,可麵子上待她不薄,除非她有那份心性膽量,想著和離尋個情深意厚的相公,否則作為丞相夫人這樣的日子不差了。唯一的遺憾是膝下無子,可到底還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女兒怎麼了?莫非女兒出嫁就回不來了?就不能照拂娘家人了?
就因為娘生下相府唯一的男丁,李氏才頭腦發脹的完全忽視了娘對她的忠心溫順,一而再再而三一次比一次下手狠毒,耳濡目染之下,蘇婉兒豈會不被教壞?
李氏是因為蘇婉兒犯了大錯才產生了極度的懊悔之意,奈兒就想起總愛對她嘮叨的肖姨娘。
娘便是這般事無巨細的都在關心照顧著自己。
她忍不住勸道,“什麼時候都不晚,都還來得及,大姐出嫁前,夫人好生約束著便是了,況且經此一事,大姐應是能看清幾分世事。”
也隻能這般了。李氏心底明白,她衝著奈兒感激的點點頭,抹著眼淚帶著真誠略顯羞愧道,“肖姨娘去了,我才想起她的好,晨昏定省,就是西院裡那群沒名沒份的也會有個頭疼腦熱借故缺席,可她就是從來不缺的,每日閒下來就替我和老爺做衣裳鞋襪,也從不邀功,都是先給我過了目,讓我轉交給老爺的,如今想想,我真是不知福。”她好似在懷念肖姨娘一般細數著肖姨娘的好,說著卻音量一壓,急切的鄭重道,“可是,奈兒,我可以指天發誓,肖姨娘的死真的不乾我的事,你是知道的,肖姨娘身邊沒有我的人。”
李氏一派鄭重坦然,然而奈兒卻不想同李氏談肖姨娘的事,她有些不耐的擺了擺手,淡漠道,“清者自清,這話我在宮裡就同夫人說過了,夫人就不要再杞人憂天了。”
李氏安排的,若是事成,無疑於害死娘,甚至比殺了對方還要可怕,這世道女子的名聲大於天,不論是真心也好,被擄走也罷,隻要娘不在府裡,之後又有吳大狗跳出來說娘跟著他跑了,到那時候娘、自己包括弟弟,就真的百口莫辯了。
她可以不與李氏為敵,也不想去報沒有事成的仇,可她沒辦法原諒對方,能這般算是和睦的相處,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