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內亮著兩盞燭火,隨著輕風吹拂,火苗也隨之微微顫動。
諸瑛斜倚在憑欄邊,手中執扇,眉眼低垂,好似在望著花叢怔怔出神。
身邊是隨侍的圓心,正彎著身子在石桌上擺放著帶出來的茶點,動作極輕。
須臾,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緩緩靠近,連帶著遠處的熱鬨喧嘩聲也掩蓋不了,引得出神中的諸瑛微微蹙眉,循聲望去。
迎著昏黃的燭光與朦朧的血色,能隱約瞧見那人高挑的身影不緊不慢的自暗處走來。
如撥雲見霧,但見他麵容冷峻,瞧著不是十分的年輕,卻不損其俊朗,鳳眼生威,那英姿勃發的氣度著實逼人。
著一身鴉青色外袍,袖口鑲著精致的金線祥雲,腰間墜著一塊通體透亮的玉佩,一看就是極品物件兒,周身冷冽氣勢卻錚然凜冽,無端的讓人不敢直視。
諸瑛拿著扇子的手頓了頓,隔著一個憑欄的距離與他四目相對,盯著那雙幽深的眸子看了許久,她唇角微動,隨即抬起手中的團扇,遮住了半邊臉,恍若避嫌,卻是不言。
不遠處的宴客聲仍在繼續,遠遠傳來,如同隔了一層紗霧,使得周圍的靜謐愈發突出,鼻尖僅有花香可聞。
片刻的沉默後,雍正攥著佛珠的那隻手輕輕摩挲著,目光沉沉的望著那女子露出的半邊臉,借著月色的環繞,好似月中仙,鏡中月……尤其是那雙清冷的眸子,淡然而攝人。
他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即便心下微動,眸底暗色翻湧,麵上也不顯露半分。
正思索著,弘曆府中,好似並無女眷,而這女子穿著打扮與過分出挑的容貌都彰顯著,她絕非尋常宮人。
明明今日才是迎娶嫡福晉的日子,而這寶親王府裡,如何會有這樣容色絕豔的女子——
他眯了眯眼,突然間想到,前些日子弘曆好像是納了個無關緊要的妾室回府,仿佛是給了個格格的位份,因著算是打了富察家的臉,還被他私下裡訓斥了幾句。
那日過後,這事兒在他麵前就算是過去了,他眼下雖是看重弘曆並寄予厚望,卻也不甚在意一個無傷大雅、於大局無礙的女子。
卻不曾想到,今日陰差陽錯,竟是在此遇見了她……
垂下眸的瞬間,他不著痕跡的打量著今日所穿的衣袍,不知怎的,心下陡然鬆了鬆,又抬步朝前走去,停在了離她兩步遠的地方,看著她的眼睛,語氣竭力溫和道。
“前院正是宴請,姑娘為何不去湊一湊熱鬨?反倒是在此處躲清閒?”
他突兀的開了口,倒是驚著了正背對著亭子口的圓心,她連忙轉過身來,瞧見的便是一個陌生的男子正站在那裡,霎時間嚇了一跳,連忙走到了主子跟前護著。
思及今日府中的辦的喜事,想必來往不少勳貴,她心下不停的轉著,結合著這人的年紀與打扮來猜測著,卻始終一無所獲,便拋下了那幾分謹慎,警惕的問道。
“你是誰?當真是好生無禮,怎的跑到了後院來,我家主子是女眷,怎可如此……”
知道這宮女護主心切,雍正倒也不覺得被冒犯,而是越過了她,與她身後的主子對視,冷峻的神色稍緩,語氣悠悠道。
“喝了幾杯酒,有些醉意,出來醒醒酒,怎麼,寶親王府,不準客人走動嗎?”
“欸?你這人……”圓心隻覺得震驚,剛想不管不顧找人把這莫名其妙的客人趕出去的時候,就聽到自家主子輕聲說道。
“圓心,莫要失了禮數。”
隻這輕輕一句,圓心就輕而易舉的被鎮壓住,雖仍舊擔心,卻還是隻能按了下來,聽話的應了一聲,退到了一邊。
“是。”
諸瑛抬眼看了過去,將手中的團扇緩緩移開,露出了整張臉,目光自他沉沉的眉宇間掠過,又隨意的扯了扯唇,淡淡道。
“清閒是多少人羨慕得到的,我怎麼就不能躲了?況且……”她語氣更冷了些。
“主人家的熱鬨,難道也是妾室可以隨意參與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