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_珠玉滿地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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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1 / 1)

珠玉滿地!

葉碧涼走下黃包車,默默站在街角,身邊是寥寥幾個擦肩而過的賣水果的小販,還有無家可歸的乞丐,衣不遮體,瑟縮在各處角落裡,一陣細雨穿過冬日的冷霧,落在他們如枯葉一般瘦弱的身體上。

往日的這裡是那樣繁華,趕上好戲上演,街裡街外必定是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各路達官貴人,蜂擁而至,賣稀罕小物的,想攀龍附鳳的,好奇心作祟的,都一一聚在這門口,想想那些時日,真是紙醉金迷,好一派繁華盛景。

葉碧涼慢慢的挪動腳步,手指甲劃過斑駁的牆壁,有些生疼。可是她走得很慢,好像是在休息,又好像是在歎息,仿佛活在一個琉璃盞裡,與世隔絕,又好像觸摸一段回憶一樣,一步一步的離現實越來越近。

“太太,施舍些吧。”一個個子不足她胸口的小孩子站在她身邊,高高的舉起纖弱的手臂,葉碧涼眯著眼湊近他看了一會兒,方才看清楚這孩子,她眼睛雖然可視,可看東西還是不大清晰,有時候有點影影綽綽,看仔細了還是要費些力氣。這孩子穿著赭石色的衣服,雖是冬天,卻單薄破爛。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已經看不出他的真實年齡,他的顴骨瘦得高聳入天,頭發一縷縷粘連在一起,長而黃澀。他平靜的杵著不動,高高舉起破碗,雖是討錢,卻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其實這孩子一點也不漂亮,乍一看反而醜陋可厭,可是唯獨那一雙眼,比天上的星辰還明亮奪目,眼珠黑得驚人,如兩顆葡萄一般,又好像銀河之水。冷冽而純粹。

葉碧涼看著她幾乎戳到自己臉上的手,一時語塞。她看著這孩子,腦海裡浮現出多年前的另一個孩子。那時候的她也是那樣落魄,衣衫狼狽,可是她的臉上帶著和眼前這孩子如出一轍的倔強,那涇渭分明的眼,好像黑曜石一樣美。

葉碧涼翻開手包,從裡麵看也不看的拿出錢來,放到他的碗裡。那孩子低頭看看碗裡的錢,本來平靜的臉上有了一絲波動。許是驚訝於葉碧涼的大方,他抬起頭,幾乎不可聞的說了一聲謝謝。便轉過頭跑掉。葉碧涼久久望著他的身影。那男孩子卻忽然停下,轉過頭深深的再次看了葉碧涼一眼,原本冰冷的眼裡,第一次有了溫度。

葉碧涼溫暖一笑,清冷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輕鬆愉悅。她扶著牆。慢慢走過這條街。雖然有時日不回來了,可是這地方好像是筋骨血肉,就算現在她還是瞎了,大概也能摸回來。

葉碧涼終於停下腳步,她看著門前那蒙塵的牌匾,輕輕的如吟唱一般的低聲念道“雙生雙逝碧涼閣。”她眼神有些迷茫。低沉的聲音似是有著超脫現世的魔力一般,讓她轉瞬間回到了很多個時間點上。

她想起那個戲台上的自己,彼時她穿著華麗的行頭。嬌俏輾轉,曾經魂繞夢牽的身影在她的身邊,踩著旋轉而華麗的步伐,與她在戲台上生死相許,在生活裡生離死彆。她又想起曾經的朋友。袁克文來上海之後的第一次亮相就在這裡,他熱愛昆戲。總是要上台亮相,事實上他是各種雅趣的集大成者,書法字畫收藏無人能及,氣度光華絕代天成,就連昆戲也唱得這麼的好,那日全上海灘的黎民都為他如癡如醉,戲夢顛倒,盛景難再。葉碧涼低下頭,歎息一聲。還有她那個可愛又可憐的徒弟,她還沒來得及上台唱上一出,就那樣匆匆離去,不知蹤跡。若早知有這樣的分彆,她一定要讓她上台去唱。因為那是那孩子一生的夢想,就算這行當再低微,她還是愛著,從未退縮。她一直都知道。

想至此,葉碧涼的眼裡集結了一層水汽,竟像今日的霧一樣濃。她趕緊抬起頭來看天,沒有太陽,也沒有烏雲,隻是一片灰霾模糊,陰鬱而簡單。

她笑了一下,好像是笑這樣的天氣,也好像是笑給自己。伸手推開那扇破敗的門,再次踏入故地。

再次回來,果然蛛網橫結,殘垣斷壁。本就不透亮的光線照射進來,屋裡的狼藉顯得更加猙獰。她用手撥開斷裂的布簾子,進了戲場。空曠的屋裡是一排排的椅子。生意好的時候滿堂高朋,喝彩聲連連。通宵達旦的張燈結彩,那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仿佛就在耳邊,如昨日一樣清晰。

葉碧涼找了個位置坐下,在明暗交織裡安靜以待,仿佛一個等待看茶的觀眾,她的臉色有些虔誠,一直陷在某種追憶裡,很是享受。

“先生,您慢點。前麵有絆子。”

一個女子有些清脆的嗓音悠悠傳來,她穿著墨綠的夾棉罩衫,裡麵配了個長棉袍,她身後的男子戴著玄色的絲綢小帽,臉色蒼白,身子骨消瘦,金絲邊的眼睛給他的俊秀增添了幾分儒雅,正跟在女孩子後麵,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來。

小青鸞忽然頓住,呆呆的看著前麵。跟在後麵的袁克文有些詫異“怎麼了?有什麼問題?”他趕緊走進來,順著小青鸞的目光看過去,待適應了屋裡的光線後,方才看清戲院中間坐著的清冷女子,不由一驚。

“碧涼?!”他三步兩步的衝過去,眼裡是驚喜和不信。“我的天,竟然是你!”葉碧涼呆呆的看著他和小青鸞,仿佛等了一個世紀,才慢慢的勾起笑容,接著又不受控製的笑出聲來,笑著笑著,眼淚便流下來,滴到脖頸上,冰冰的。

“你說說,這都是什麼緣分。”袁克文也不避嫌,熱烈的上前拉住葉碧涼的手腕,重重一握。他忽然想起身後的小青鸞,忙回過頭道“你看,我們昨日還說起來,老天就安排我們見麵。快來快來,丫頭,你還站那乾什麼,高興得不知所措了?怎麼不過來呢?”

葉碧涼看向小青鸞,她卻白著臉,麵無表情的走了過來,她慢慢的抬起頭來,眼裡是前所未有的複雜。

袁克文看看這不說話的兩個人,無奈一笑“碧涼,這孩子前些天來尋我,你也真是,為何要和孩子分開呢?就算日子再不濟,有個人在身邊,也好有個依靠。我見她孤身一人,就一直收留了。我昨天還和她說,讓她莫忘你的恩情,今生還有緣。不想這樣巧,今日再見,我得好好遊說你一下,還是你帶著,你們相依為命吧。”

葉碧涼看看袁克文,又將明亮的眼神落在徒弟身上,小青鸞聽到袁克文說完,麵色更加蒼白,她低著頭,倔強的抿著嘴,不肯說話。

葉碧涼定定的看了徒弟半晌,溫柔一笑,忽然她走上前去,輕輕握住小青鸞的手。她的手微涼而乾燥,可小青鸞的手心卻冰冷而多汗,在接觸到葉碧涼手的一刹那,她心裡一動,便要縮回手去,無奈葉碧涼的手忽然變得十分有力,她不動聲色的抓住小青鸞,重重一握,好像在說“我都知道。”小青鸞驚訝的抬起頭,卻見葉碧涼回頭衝袁克文笑道“寒雲,不瞞你說,我也是因為迫不得已。”她咬了咬嘴唇,看起來有些為難,接著好像下定決心一般說道“其實說了也無妨,我是看她天資太差。實話說來,這孩子她不合適唱戲,戲班子散了,我也無心碰這行了。所以,各走各路。況且,你也是了解我的,我葉碧涼說出來的話,從來都是一言九鼎。所以,我和這孩子今生的緣分,算是了結了。”

話音剛落,小青鸞那緊繃的臉上有幾分鬆動。袁克文的眼神變得有些冷,他直直的看著葉碧涼,仿佛要看到她心裡去。良久,忽然一笑“那倒無妨,我雖然不是專搞唱戲,可是也多少會些。青鸞不是勝在天資,是勝在心性。這孩子心裡有一把火,要不,我帶帶試試。帶好了,算你的,帶的不好,算我的。”

葉碧涼直視著老友,眼光清明,毫無芥蒂的回以一笑“那就勞煩了。”袁克文一頓,隨即爽朗的笑起來,邊笑邊搖頭“哈哈,也是。我怎麼那樣沒勁起來。我知道,你許是有難處。是克文愚鈍。”

葉碧涼不置可否,隻是淡淡笑著。袁克文道“話說回來,你此番回來,舊地重遊,又是為何呢?”葉碧涼隨即回問“你又是為何?”兩個人會心一笑,心裡同時湧出昔日情懷。

“我說葉老板,既然都來了,上去唱一出何如?”葉碧涼二話不說,做了個請的手勢,率先走在前麵。此時她覺得心內清明,再沒有任何的病痛,仿佛比任何時候都健康。

小青鸞看著二人在暗淡的戲台上你來我往的唱起段子,一下子想起曾經的歲月。她看著眼裡燃燒著熱情的葉碧涼,仿佛又看到了曾經那個風華絕代的一代名伶。她看得呆了癡了,這情景在她的心裡深深的印刻下來,一生都沒有磨滅過。也許看師父唱戲唱得久,因為唱戲的人要天天演繹生離死彆愛恨,所以她們就難免對現實模糊,可是現在的葉碧涼,雖然是在戲裡,卻那麼真實。小青鸞的鼻子有些酸,或許她也不知,這是她和師父所見的最後一麵。也許是人的天生預感,她很想對葉碧涼說些什麼。哪怕她惴惴的揣測著昔日的恩師是否會拆穿自己的時候,她也矛盾著,臉上生硬,心裡卻想給她跪下磕個頭,抱著她哭一哭,可是現在她卻什麼都不能做。師父看著自己的眼神裡是透徹和了然,她知道,葉碧涼還是了解自己的。她對袁克文的感情,她定是早就知道的。謝謝你,師父,此恩德,是我小青鸞今生欠下的孽債,無以為報就下輩子下下輩子,托生給您當親生兒女,做個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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