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睜眼,便看到一個婦人模樣的女子被羈押著提到了正廳。
她渾身發著抖,肩頭中了一箭,流出的血都凍成了血渣子凝固在衣衫處,此時正頭發散亂,麵如土色,站都站不穩。
“主子,祁覃衝出重圍獨自逃了,屬下隻捉到了他母親。”
雲笙神色灰敗,他跟在總督身邊這麼久,還是第一次這般辦事不力,心中也已是做好了受罰的準備。
謝龕端坐於座椅內沒動,長指輕叩扶手。
半晌,卻隻是垂下眼眸去看身旁的女人。
祁桑身上還蓋著他的大氅,她身上疲累,慢慢坐起來,視線被謝龕遮擋,便探了探身子往前看了一眼。
逃生是祁覃的本能。
但他這輩子心狠手辣,攻於算計,唯一在意的卻也隻有這個母親了。
想來此刻他定是正被一口熱鍋煎熬著,急得團團轉了。
“桑桑,桑桑你放過覃兒好不好……”
林氏一見到她便是淚眼婆娑:“姨娘知道這輩子對不住你們兄妹,可覃兒他隻有姨娘一個親人,他以前不是這般叛逆不懂事的孩子的,是……是姨娘做錯了事,才叫他性情大變,都是姨娘的錯……”
她抽噎著,發絲淩亂,狼狽不堪。
覃兒其實原本是很喜歡他們兄妹的,他羨慕祁旻的智勇雙全,也覺得祁桑每每被精神失常的母親打罵很可憐,甚至主動同她提及不要為難她。
奈何後來東窗事發,覃兒非祁氏血脈的事情被他知曉。
那之後,祁旻的提拔照料,祁華章的寵溺偏愛,仿佛都變成了一根根倒刺,哽在祁覃喉嚨裡,拔不出來,咽不下去。
他恐懼被揭發的那一刻的到來,害怕被唾棄,被拋棄。
這種恐懼煎熬著他的心臟,那活蹦亂跳的一顆新鮮臟器漸漸被炙烤得焦黑冷硬。
於是他開始不擇手段,試圖殺死一切可以揭發他過往的人。
祁桑等了這麼久,卻沒等到想要的結果。
她並不在意能不能捉到林氏,她在意的隻有祁覃。
“帶她回京,押進廠獄。”
她說:“我忽然很好奇,他這般狡詐陰狠的人,心中究竟還有沒有一絲人性,可以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在牢獄之內受儘酷刑。”
雲笙看向謝龕。
得到主子的默許後,這才命人將林氏押下去,派重兵把守著。
……
一個月後,山匪的事終於處理得差不多了,新的知縣走馬上任後,謝龕這才帶兵回京。
此時,大祁內外的禍亂也基本上都平息了下來。
而京城裡,也已然從裡到外被徹底清理過了一次。
宮後苑的涼亭內,身著香色龍袍的祁旻正專心致誌地往一隻風箏上勾畫著蝴蝶戲草叢圖案。
他手指上新添了幾道細小的劃傷,並不打眼,但今日日光好,明晃晃地將整個視野都照亮,這些交錯的劃痕便異常清晰了起來。
這是他親手給她做的風箏,蝴蝶翅膀很大很漂亮,兩翅展開快趕上她的個子了。
祁桑單手撐著額頭,抿著白玉杯中的茶水,笑道:“兄長十多年前允諾的,如今才做出來,我都這般大了,哪裡還能跟個孩子似的放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