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天黑得早、暗得深,月亮被灰色的雲層擋了個嚴實。
一抹高速移動的黑影與夜色的適配度很高,潛入壁壘森嚴的城堡於其而言好似探囊取物。
惡魔的速度迅疾,直到探入城牆內圍才緩和了些,小人類也終於有機會把腦袋從他懷裡探出了。
精靈族王室的宮廷是一片建築群,線條多采用弧線,麵積堪比兩三個小鎮大小。幢幢宮殿參差錯落於草木曲水之間,色調飽和度低,裝飾繁瑣巨細。
此時的王公貴族,正在美輪美奐的祭祀聖殿談笑風生,等待酒神祭宴的開場。
誰料卻先等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門口的士兵哆哆嗦嗦地打開雙扇殿門,下一刻,惡魔和他的人類在就眾目睽睽之下走了進來。
言思跟在薩麥爾身側,把在場的賓客麵容上由喜轉驚的變化看得一清二楚。這幅畫麵倒是很像——
反派登場!
而她則是“反派”身邊標配的狐假虎威的小弟。
奈爾斯揮動深藍色蝶翼,從人群中分離出來。他戴著鑲有藍寶石的金色麥穗頭冠,穿黑色軍禮服,是老精靈王唯一的兒子,是王位繼承人。
“薩麥爾,精靈族沒人邀請你來。”
“那又怎樣?”
薩麥爾展開羽翼,攬住小人類的腰,帶著她懸停在空中比奈爾斯更高的位置,睨著對方。
立得比他高?那是不允許的。
精靈單薄的蝶翼在惡魔厚重羽翼的對比之下,顯得不堪一擊。
“奈爾斯,我來不需要經過你的同意。”
從握緊的拳頭裡,可以看出這位王子的不服氣,他的目光很複雜,還摻著隱忍。
見勢不對,伊什卡立即飛到奈爾斯身旁,她著一襲墨綠魚尾裙搭鑲著綠寶石的金葉發冠,眉目清颯,看著要乾練許多。
把弟弟向身側拉了拉之後,她冷靜地開口對峙道:
“不知道薩麥爾少主這次來有什麼事?”
“想見識一下你們三年一度的酒神祭祀而已。”
“既然不是來挑事的話,我們自然沒有理由拒絕。”
她皮笑肉不笑,儀態不卑不亢。
薩麥爾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後牆上碩大的掛鐘,隨即落回地上。
“時候也不早了,可彆耽誤了儀式。”
奈爾斯和伊什卡也沒有機會再說什麼了,前者的臉色要比後者難看得多。
眾人也隻得勉強維持著平常的狀態。
祭祀台前方設有兩縱列、十橫排長塌椅,精靈一律按等級劃分座位。
惡魔帶著小人類直接坐在離祭祀台最近的席位上,而這本應是王室直係親屬的位置。
言思看了一圈周圍的人,無論是坐著的還是站著的,離二人都很遠,說話也是竊竊私語,似乎很忌憚這位惡魔。
她什麼也沒問,打量完大殿後,就隻是坐在他身旁搓玩裙擺上的纏花裝飾。薩麥爾則是一直不動聲色地留意著周遭的情況,間或拍拍她的腦袋以示安撫。
少頃,宴始。
大家悻悻入座,剛剛與惡魔對話的二位精靈自然落座在了第一排另一列的長榻椅上。
大殿裡的燈光暗下,祭台上的熒光與火光亮起。
一道嬌小的身影率先登上祭台。
琥珀色瞳孔如同寶石般晶瑩,茶色長發瀑布好似般傾瀉而下,膚白似雪,周身的綢緞衣料上綴著彩色獸羽,冠飾、耳鐺、項鏈也都彰顯著自然與野獸的元素。
一個品相卓絕的混血女孩!
隨著樂聲的響起,她開始翩翩起舞。一俯一仰如山川天地契闊,一蹁一躚似流水花香柔和,舞姿曼妙,體態盈盈,疑是林中遺落的仙子。
一舞畢,殿裡寂然無聲,沒人叫好。隻有小人類做了個拍手的姿勢,但並未真的發出聲響。
先舞祭,後獸祭。
緊接著,幾名士兵扛一頭體格堪比犀牛的長毛獠牙野獸放在祭台中間,又有幾位漂亮的精靈上前,繞著野獸跪成一個圈,模樣很是虔誠。
他們是被“酒神”選中的“幸運兒”,在儀式結束後,將有幸接受“酒神”的最終篩選。
祭司披綠色蟒袍、蒙麵,不徐不疾地走向四肢和口部被鐵鏈綁住的野獸,又從袖口抽出一把匕首,朝著它的頸部劃去,動作遊刃有餘。
嘔啞淒厲的嘶吼聲沉悶地從巨獸的嗓孔發出,它早已不再是叢林裡的王者,而是任人宰割的牲口。
暗紅的血被一截一截的細竹管引著流入殿堂外的三層噴泉之中,今夜,噴泉中的水將一直是血紅的。
祈福是祭祀的目的所在。
祭司食指沾上新鮮的血液在除了惡魔和人類以外的每位賓客的臉上抹開一道紅色,不厭其煩地重複著聽不懂的咒語,為他們祈禱庇佑……
祭祀儀式結束,宴會才剛開始。
出於對精靈族文化的尊重,言思硬著頭皮看完了整場奇怪的祭祀儀式,目前精神上還有些恍恍惚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