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白雲蒼狗，神明殿金色的屋簷，被雲煙縈繞。
明燁緩步走到殿前，背影稍顯遲疑，隨著他邁動的腳步，層層雲瓷如明鏡般顯露眼前。
但玉仏已經不在湖邊。
我跟著進去的時候，順手用隨身攜帶的小瓶裝了一些靈泉，之後便注意到這殿內，安靜得沒有一絲生氣。
原本該是這世間靈氣最為集聚的地方，沒想到空靈起來，每個角落裡都透著寂寥的意味。
待明燁尋找玉仏，抬手敲門時，我徑自坐在了大殿前的台階上，放眼望向了遠方。
何其諷刺一幕啊。
想當年，玉仏愛得那樣絕望，我和明燁卻如膠似漆，曾無比慶幸能在這個世界上遇見彼此，後來卻上演了近乎類似的一幕，想來都覺得諷刺。
不過我與她不同，至少我不曾因愛生恨，甚至因此丟了性命。
望著那扇緊閉的大門，明燁回過頭來尋我，剛張口要說話，房門就開了。
站在門內的玉仏依舊是那副待人親和的模樣，我一眼望去，依稀能從她臉上找到昔日熟悉的影子。
並非對她，而是對自己。
那張麵孔，那雙眼，無疑是被淡淡的哀傷侵染。
仿佛人世間再沒有任何事可以令她再度開心起來，她卻依舊固執地笑著，努力上揚了嘴角，從眼底流露出驚喜的神情來。
“你回來了，明燁。”她的聲音很輕，如潺潺流水，從耳畔迅速流過。但語氣裡無法忽視的憂愁意味，已讓明燁微微一怔。
“神使還好嗎？”他對她的稱呼，依舊和以前一樣。
玉仏輕輕搖頭“沒什麼不好的。”
她邊說邊往外走，微笑著領明燁去往先前的湖邊“你呢，近來還好嗎？”
“很好。”明燁低頭，答得乾脆，“教我法術的姑娘待我極好，雖然相處的時日不多，但她沒有法力至高無上者的架子，是否告訴我一些做人的道理，倒是很受用。”
“這樣也很好，你沒以前那麼悶了，我也很放心。”頓下腳步，玉仏突然回頭，猶豫不決地對明燁說，“我當然也知道，以前你生活在神明殿時不怎麼開心，而且無妄對你……”
她稍稍一頓“是不怎麼公平……”
聽她這麼說，明燁反而笑了。
從前的他，笑起來隻是親和的樣子，如今眼裡卻多了幾分自信“無礙，反正都過去了，以前的事，我也不怎麼在意。”
他在說謊。
每次他提到“無礙”兩個字的時候，實際上心裡都不怎麼舒坦。
我緩緩失笑，聽玉仏繼續說道“是他沒有眼光，你待在神明殿這麼多年沒化身，他都沒有看出你的身份。”
說到這兒，玉仏倒是笑了，發自內心，仿佛想起了什麼很有趣的事，而那些足以令她開懷的過往，也都和無妄有關。
我實在想不到那個在此刻不知情感為何物的男人，究竟能做什麼事惹她開心。
拍拍手起身，我用心音密語對明燁說了一句“你讓玉仏代傳消息給無妄，找個時間，讓無妄單獨與你見麵。”
明燁眉頭一皺，這是他第一次見識心音密語此等法術，眸光下意識朝我看來，卻沒有發現我的所在，隻能憑借聲音傳來的位置，大致掃視一下。
我這才恍然意識到，我與他沒有交換靈氣，他怎麼可能看得到隱身的我呢？
倒是他突如其來的古怪反應，引起了玉仏的注意。
順著他的視野看來，玉仏神情些許茫然“怎麼了？”
“沒事。”明燁搖頭，表情漸顯嚴肅，“姑娘讓我安排一下與無妄聖君單獨見麵的事，還望神使能夠通傳。”
他這話說得沒什麼不對，但語氣聽來卻有不妥的地方。
我想了良久才意識到，原來我的話對明燁來說也是一種命令，他在傳達的時候難免會按照天神旨意般來執行，口吻也就慎重了許多，語氣也不再尋常。
玉仏自是被他這番反應嚇到，秀眉微皺，迅速追問“為了什麼事？”
明燁輕輕搖頭“姑娘未說，但想來是不會為難他的。”
他這人就是這樣，不確定的事，就會多些許揣測。
實際上，我的確沒有為難無妄的意思。
打算安排無妄與明燁單獨見麵，也是希望無妄能夠正視明燁的身份，明燁也能在他麵前擺擺官威，順便建議無妄和玉仏儘快有個孩子，無論如何都要推遲以及避免煉獄出現的時間。
其中緣由，隻有我和林清玄他們懂得。
而那些即將發生的事，我也是不打算讓明燁知曉的。
猶記得那時洪荒，我曾看到些許有關未來的畫麵，他便立即將我推向了千裡之外，我還在反思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才會被他如此冷落。
離開時，神明殿的清冷，又一度在身邊徘徊。
明燁緩步走在我身邊，聽我說明了所有打算，也隻是緩緩點頭而已。
我卻不得不提醒他，這是屬於他的世界，未來一切都由他掌控，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不能親手毀滅這個世界，讓它陷入一片混沌。
從我慎重的語氣裡，明燁聽出些許端倪。
他好奇地問我“有人這樣做過嗎？”
是，的確有人這樣做過。
我如此，他如此，藍辰也是如此。
那時的我們誰都沒有想到，每一次混沌的到來，都預示著距離末日更近一分，此時此刻，我隻能緩緩對明燁笑說“總之不是什麼好事，還是少做為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