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祭司!
盛夏時節,街道兩旁所有的植物,都像得了病,葉子掛著塵土垂在枝上打著卷,奄奄等斃。
天光燒灼,近乎刻薄,曬得攤販不敢吆喝,門鋪招牌害怕融化,就連風都懶得吹了。
青灰得石板路泛出了更多得白色,好似因畏懼而煞白的臉,向穹頂之上的太陽,毫無猶豫的展漏著自己的膽怯。
兩襲白衣隨著腳步飄飄蕩蕩,每一次落下的腳印,都好像能聽到熾熱煎灼的呲呲聲。
腳步滾燙,心下微涼,所以二人毫不在意。
自嶽穹和茵陳返回北院,已經過去了七天。楊書和許成皿用儘了所有的關係和權力,攪的半個王國天翻地覆。
鴻雁館館長最先來了,發命賭誓說鴻雁館從來沒有李憲這樣一號人物。鴻雁館不可謂不竭心戮力,幾乎派出了所有的執事和下屬將茅坪裡裡外外翻了一遍。
本來也不寄希望李憲說的是實話,何況即使是實話,這種事鴻雁館也不會蠢到承認。
接下來便是十四位星璿王爵帶著王權親筆的昭文,非常官方,表現出來了足夠的重視。
其餘還有各界商賈富戶,薄書樓,停雲館,各地城主無一不是爭相表態,有王權直行於前,所有人自然都看清了風向。
最讓人意想不到的卻是不周院,天格親遣十二祭司來訪杏壇,帶來了最大的支持和慰問。
相比之下,無極寮則內斂的多了,豐溢司命魏英正好被留在醫館,集由魏英的轉述,安撫了許煙蘿的躁動,並告知已經同傳了所有無極寮隸屬,不但又將茅坪翻了一遍,掌案白行簡更是親自到了古井鎮查驗,確保沒有遺漏任何信息,還將死掉的邪物屍骸帶回了無極寮,直言一有進展一定坦然相告。可以說這番做法雖然沒有鑼鼓喧天,但卻是最為實在。
從鴻雁館表態以後,將茅坪搜了第一遍為止,楊問柳和許煙蘿便換上了肅穆的白衣。其中含義,誰都清楚明了。楊問柳可以理解,許煙蘿這樣做,就有些欠妥當了,王香是極其反對的,但是熬不過女兒的脾氣,隻能由她去了。也是到今天,所有人才知道,風塵對於許煙蘿已經如此重要。
兩人每天都會從城主府到杏壇,再到醫館,往返一圈,以確保不管哪麵有消息,或者幾人先回到哪裡,都能第一時間見到。
雖然兩人嘴上都沒有說,但就像衣著的顏色一樣,在這盛夏嘈雜之中,尤其的突兀明顯。也就不言而喻了。
“我爸已經將杏壇的部署都撤了回來,說暗中動動可以,但現在,所有勢力幾乎都來過了,還這樣大張旗鼓,免不了被詬病。勞民傷財,浪費資源。”楊問柳依然失落,也許換做往常,已經激動氣惱,大罵楊書信心不夠堅定。
“嗯!”許煙蘿輕輕的應了一聲。
兩人就這樣像閒暇之餘散步的玩伴,可惜卻沒有絲毫逛街的興致,一路上走的筆直,眼睛都不曾看過琳琅的街巷。
見許煙蘿並不想說話,楊問柳也沒在多言。一起走回了杏壇北院。
茵陳每天都在杏壇沒有門的大門口等著兩人,“怎麼樣?”
楊問柳搖了搖頭。
茵陳看著麵無表情的許煙蘿,說“煙蘿,不如休息休息吧?你總不能每天都這樣來回的走啊。”
許煙蘿沒有動作,還是輕輕的回應“嗯!”
茵陳又看著滿麵愁容的楊問柳,真的已經不知道還可以說些什麼,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因為許煙蘿每天幾乎都坐在杏壇北院廳殿之中,王禾也就舍了手上其它的事情,在北院陪她,生怕再出現什麼意外。
看著許煙蘿和楊問柳回來已經臨近中午,王禾就將兩人帶到飯桌前,準備好了滿桌的菜肴。
許煙蘿隻是端著碗沒有動,王禾就夾了些菜放到她的碗裡,說“煙蘿,吃點吧,不吃,哪有力氣一直等著啊。”
許煙蘿說“嗯!”然後開始一點點的小口吃起來,吃的特彆慢,特彆仔細。
許煙蘿這些天格外的冷靜,讓眾人越來越害怕。楊問柳總是掛著眼淚,反倒沒有多少人擔心她。
隻有許煙蘿,那夜昏倒之前,悠悠蘇醒,就再也沒有多說多問過一個字,眼淚都不曾流過一滴。任誰勸說,都隻回一個“嗯”字,乖巧聽話,不吵不鬨。
吃完飯許煙蘿自己悄悄遛回了醫館,就坐在後廳桌子上發呆。
魏英從外麵回來,看到許煙蘿著實嚇了一跳。“丫頭?你什麼時候回來了啊。”
許煙蘿還是依然,隻是一個“嗯”字。
魏英鬆了口氣,臉上隻剩下溫柔和關切,就過來坐在許煙蘿旁邊,一句話都沒有說,陪著她一起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覺得天光漸暗,燥熱稍退,橘色的夕暇一點點滿溢出院牆。
騶吾化作的小貓,終於睡飽了午覺,揮搖著長長的尾巴看了看許煙蘿,然後轉了一圈,從門外叼來一塊石頭,跳上桌子,放在許煙蘿跟前。
石頭一麵切削的平整,是風塵最後幾天在醫館練習時用的。
許煙蘿記起門外牆角好像還有很多,是幾個月前風塵每天弄碎後剩下的。
把玩著石塊,突然幾個月間的一朝朝一幕幕像倒灌進腦海的波濤,撞的腦仁生疼,驚濤巨浪浩瀚作響,每一副畫麵,每一張光影,像或長或短的膠片,投射在眼窩,曆曆在目。
突然壓抑了不知道多少天的眼淚,飆射而出,嚎啕不停。像要洗儘愁容,浸透衣衫。
魏英被這哭聲先是驚了一驚,隨後卻放心下來,抱著許煙蘿輕輕拍著背,“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丫頭,哭吧!”
許煙蘿抽噎著說“英媽,他說要用這些碎石子給我砌個花壇,可是他人呢?倒是回來啊~!!!!”
魏英知道,有些話今天不說,可能以後更說不出口了“丫頭,‘白矮星’是為數不多的幾個能有傳說記載的無先境神通,如果那小子現在還沒回來,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許煙蘿好像沒有聽到,隻是不停的哭,悲愴之聲如繁複低沉的晦暗曲目,聲聲入耳,沒有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