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奮鬥記!
蘇氏唇邊的笑更深了“能享兒媳的福,才是真福氣,就是不曉得我這兒媳,以後要的兒媳,可有這樣的好福氣?”
“這好兒媳還要有好婆婆,聽聽陳太太這話,就曉得她是好婆婆了。這會兒就擔心這個。”有人順著蘇氏的話笑著道。
眾人都笑出聲,朱太太心中有事,笑了笑就道“說來,陳太太的孫兒,今年都五歲了,要有合適的,趕早定了親,也是平常事。”
朱太太這話裡的意思,有人已經聽出來了,笑著道“想起來了,朱太太家的大孫女,今年也六歲了,朱太太的家教甚好,要真能成了,也是一件……”
蘇氏聽著話滑到彆的地方去,往朱太太麵上瞧了瞧,就笑著道“倒沒想到這事,不過現有他們爹娘在呢,我這個做祖母的,也不過逗逗孫子孫女們玩耍罷了。想來朱太太也是如此。”
都聽話聽音,朱太太也笑了“陳太太這話提醒了,這孫子們的婚事,都要孩子們做主,我們這些做老人的,也就任由他們做主罷!”
眾人都點頭,蘇氏端起酒杯“來,來,都再吃一杯酒,以後日子還長,我們啊,還要再相處幾十年呢!”
眾人笑著端起酒杯,碰了一杯,也就一飲而儘。
蘇氏今日格外高興,送走了客人,小文督率著眾人在那收拾東西,收拾完後見天色已晚,小文也就往蘇氏上房來。進的屋裡,見屋內燈火通明,蘇氏坐在窗邊若有所思。
小文順手從旁邊丫鬟手裡拿過一件鬥篷給蘇氏披上,笑著道“婆婆今兒喝了好幾杯酒,還是早些歇著罷!”
蘇氏伸手拍了拍小文的手“我就是喝了幾杯,覺得心裡歡喜,這才坐在這窗邊。媳婦啊,我今兒在酒席上,聽到朱太太有意要求親,想起那些前塵往事,就覺得,心裡是百感交集。”
小文淡淡一笑“婆婆和朱太太說話時候,我恍惚也聽見了,不過來福還小呢,這會兒就說親事,未免太早,總要等到十一二歲,瞧著性情也有些定了,再留心著。”
蘇氏笑了“我也不過白說一句,你們都有主見,難道我還要討你們的厭?隻是想著,你公公初沒了時候,那時候我是六神無主,任由人擺布,那時真恨不得隨著你公公一起去了。後麵日子真是咬牙熬著過的,現在能過這樣日子,已經是想都想不到的日子。”
小文又安慰了蘇氏幾句,蘇氏的酒意漸漸湧上來,小文也就服侍蘇氏睡下,這才回房。
陳寧已經洗澡換衣,靠在榻上在那打盹,聽到小文的腳步聲,陳寧就睜開眼,對小文嘟囔一聲“怎麼這會兒才回來,這會兒啊,家裡宅子大了,服侍的人也多了,偏生就見不到你了。”
小文坐到梳妝台前正在卸妝,聽到陳寧的話就笑了“哎,這房裡現在這麼多的丫鬟,你喜歡哪個,就讓你服侍啊?”
陳寧伸手在鼻子跟前扇了搧“你今兒喝的不是酒,是醋?怎麼這麼酸?”小文在鏡中抿唇一笑,這鏡子已不是銅鏡,而是一麵玻璃鏡,比小文昔日放在箱子裡的那幾麵小鏡子大許多。
鏡中人在燭光照耀下,雙頰微紅,雙眼像含了一汪水一樣。陳寧走到小文身邊,用手點一下小文的臉。
小文把陳寧的手給打掉“又不是小孩子了,這樣瞧著做什麼?”陳寧順勢把小文的肩摟住“我隻要你服侍,彆人,我一個都不要。”
小文噗嗤一聲笑出來“當真?我可和你說哦,這家裡,就算你不想,可是難免會……”
陳寧麵上也露出笑,在小文耳邊聲音發膩地說“要真有這樣丫鬟,有一個趕出一個,有一雙就趕出一雙。”
小文又笑出聲,陳寧把小文的肩膀摟的更緊“你調理出來的人,哪會教出這樣的?”小文低頭一笑,外頭月色正好,天地寧靜。
京城裡的消息時有傳來,先是陳夫人沒有熬過夏天,等到秋天來後,陳大奶奶也倒了下去。陳寧既被托孤,也就收拾行裝往京城去。
陳家已不住在那所宅子裡,隻在孫家左近地方賃了一座小宅子,兩進大小,使喚的人已經不多。陳寧到時,隻覺門楣十分冷落。
陪著陳寧的孫大哥不由歎氣“這些日子,眼瞧著這陳家,越發衰敗下來,和當日情形真不可同日而語。”
陳寧沒有說話,隻是推開大門,院中那個叫紅兒的丫頭正在做針線,瞧見陳寧,麵上頓時生出喜色,高興地迎上前“哥兒來了,不,現在該叫大爺了。奶奶前兒還說起您,還說……”
紅兒話沒說完,小雨已經從廂房裡走出來,對陳寧道“大奶奶聽見您來了,特地命我出了請您進去。”
陳寧的眉皺了皺。孫大哥已道“事急從權,況且你又是晚輩,進去罷,我在這等你。”
陳寧點頭,紅兒已經對孫大哥道“孫舅爺,還請在堂屋裡喝茶。”孫大哥來陳家這麼幾次,還是頭一遭被這樣客氣相待,點頭跟了紅兒進去。
陳寧已進到陳大奶奶房內,房內一股藥味,還有一股屬於將死之人的,獨有的味道。陳寧的腳步變的有些凝重。
屋內有七八個人,除了陳老夫人和春鸚,就是陳大奶奶的三個孩子,心安坐在床頭,手裡拿著一碗藥。
陳大奶奶把藥碗推開,瞧著走進來的陳寧,陳大奶奶露出一絲笑“寧哥兒,你來了?”
陳寧上前“嬸子,您……”陳大奶奶眼裡的神色更加黯淡“寧哥兒,你彆哄我了,你能來,我很高興。你是個好人。寧哥兒,我也隻能累你。我不瞞你,我們現在上上下下剩下的銀子也不過七八百兩,老太太又老,我……”
陳寧已上前一步貼在床前跪下“嬸子,休說還要如此多的銀子,就算一文沒有,我這做侄兒的,也該照顧弟弟妹妹們,奉養老太太,若……”
陳大奶奶唇邊的笑更顯衰敗“你彆拿話哄我,經曆了這麼多,我什麼不明白呢?我隻願孩子們一生平平安安,原先,我總覺得,榮華富貴才是一生所求,到的現在,隻求平安二字。”
說著陳大奶奶眼裡的淚落下,看著自己的兒女,招手讓兒子走到自己跟前,陳大奶奶的兒子今年也不過七歲大,已經知道些事情,眼淚就沒斷過。
陳大奶奶撫摸著兒子的眉眼,眼裡十分不舍“兒,這些日子我和你說的話,你可要記住。從此之後,就是大人,再不是孩子。”
小孩子哭著跪下,陳寧瞧著陳大奶奶眼中的不舍,沒有說話,隻是對陳大奶奶點頭,陳大奶奶又望向陳老夫人“孫媳不孝,致家中有如此大禍,兒……”
陳老夫人淚如雨下,說不出一個字來。陳大奶奶一一看向麵前的人,縱有萬般不舍,也敵不過命去,抓住兒子的手一鬆,撒手而去。
眾人大哭,陳寧恭恭敬敬地給陳大奶奶磕了三個頭,也就起身,由得小雨等人給陳大奶奶換衣服,緩緩走出房來。
孫大哥從堂屋裡走出來,問陳寧道“可是大奶奶她?”陳寧點頭,孫大哥歎氣,跪在庭院裡衝著陳大奶奶所住房屋磕了三個頭。陳寧並沒阻止孫大哥,隻是看著這所院落。
陳大奶奶喪禮上,還是有幾個親友來吊唁,各自送了些奠儀,又有陳寧幫忙,陳大奶奶喪事也算辦的過的去。
萬家隻來了幾個人,並不見萬能的影子。這倒讓陳寧的心安定了些。喪事辦完,陳寧也就和陳老夫人商量,要奉著陳老夫人回通州。
陳老夫人聽完陳寧的打算,歎氣道“從小生活在這京中,嫁的是勳貴子弟,連外任都沒去過,以為會死在這京中,誰知道,到的臨老,倒要出外了。”
“是……”陳寧隻說了一個字,陳老夫人已經搖頭“彆說什麼你不孝的話,通州也好,離的遠些。”
陳寧隻答了一個是字,陳老夫人對陳寧笑道“快彆這樣了,你隻把我當個長輩看待就好,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公府太夫人,昔日我總覺得,我是憐老惜貧的,這一年的事,我才曉得,那不過是哄外人的話。”
陳寧聽著陳老夫人的話,並沒說話,陳老夫人拍拍陳寧的手“老了,又開始絮絮叨叨了。不說了,你說哪日就哪日,也不用去擇什麼日子了,這京裡嚼裹大,縱有幾個親友,也無需去辭了。他們麵上雖不嫌棄我們,這心裡怎麼想的,我又如何不知道呢?”
陳寧沒有再說,隻聽著陳老夫人絮叨,過了兩日,也就收拾陳老夫人等人回通州。到通州那日,早得到消息的小文和蘇氏前來城外迎接,見到蘇氏,陳老夫人百感交集,什麼話都說不出。
陳老夫人如此,蘇氏也不由感慨起來,眼中的淚禁不住往下滴落。小文忙道“老太太,婆婆,先進城再說,這路邊這樣哭啼,讓人瞧了,終究不好。”
蘇氏忍淚,陳老夫人抬眼瞧著小文,不由點頭“昔日你就是個伶俐的,這麼些年,曆練的更加伶俐了。”
“笨嘴拙舌的,哪有老太太半分呢?”小文謙虛著說了兩句,蘇氏忍不住笑了,陳老夫人更加感慨,陳寧已經過來請陳老夫人和蘇氏重又上車往城內行去。
心安和小雨抱著孩子,坐在後麵車上,心安掀起簾子瞧向外麵,瞧見小文在那和陳老夫人說話,不由對小雨道“這人間的事,真是難料,怎麼都沒想到,會有這麼一日?”
小雨往外瞧去,馬車又重新行走,心安把簾子放下,小雨唇邊不由露出一抹笑,這笑瞧在心安眼裡,是那樣莫名。
心安伸手握住小雨的手“我說一句話,你莫怪,你和小文原先是一樣的,現在……”
小雨已經笑了“安姐姐這樣說話,就是我和你白相識那麼多年了,小文過的好,我隻會高興的,更何況這會兒,小文還能幫我們一把。難道我還心裡覺得,當初我們都是一樣的,為何現在,偏你是這樣的,還要見不得小文過的好?”
心安抿一下唇,接著笑了“倒是我糊塗了,說起來,你也是個好人。”
小雨又淺淺一笑,馬車已經停下,紅兒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安姐姐,到了,下車罷!”心安掀起車簾,望了望陳家宅子,這所宅子,自然比不上寧遠公府高大巍峨,仆從也沒有這麼多,但比起陳府被奪爵後住的宅子,已經好許多了。
一個管家娘子模樣的人走到車麵前,對心安道“是柳姨娘和秦姨娘罷?奶奶吩咐我先過來帶著你們進去。”
心安點頭“還沒請教這位媽媽尊姓大名?”
婆子咳了一聲“姨娘客氣了,我男人姓鄭,不過是在這家裡幫忙罷了。姨娘還請下來,哥兒姐兒也請下來,這宅子不大,就這麼走著進去罷。”
心安在紅兒攙扶下走下車,小雨抱著最小的女孩走下來,男孩和稍大些的女孩被鄭婆子抱下來,男孩瞧著這座宅子,大些的女孩打個哈欠,要心安抱“柳娘,這就是以後我們要住的?有沒有很多姐姐?”
“姐兒小嘴可真巧,這家裡,隻有一個姐兒,算來是你妹妹呢!”鄭婆子絮絮叨叨說著,眾人往裡麵去,進了二門,鄭婆子指著東邊“那是太太住的,太太說,老太太位尊,就請老太太和太太住一個院子。這旁邊一個小院子,收拾出來,委屈柳姨娘秦姨娘帶了哥兒姐兒在這裡麵住。”
說著話,鄭婆子就帶著心安等人進到小院子裡,心安見這正屋三間,兩邊廂房,階下種了一叢竹子,中間放著一個金魚缸,簷下掛了兩個鳥籠子。
心安正要仔細瞧瞧,就見堂屋中間的簾子掀開,走出一個十六七歲的丫鬟來,瞧見鄭婆子,這丫鬟先叫一聲嬸嬸好,接著就對心安和小雨行禮“柳姨娘秦姨娘好,這屋子已經收拾好了,床帳都齊備的。我們奶奶的意思,您就帶了大姐兒,住東邊那間,秦姨娘帶了二姐兒,住西邊那間。哥兒就住東邊廂房,等再過兩三年,外麵書房收拾出來,就請哥兒和我們哥兒,都住到外麵書房去,請了先生,一起讀書寫字,隻是不曉得兩位姨娘意下如何?”
心安不由抿唇一笑“這樣布置很好,隻是我們也該先去給太太、爺、奶奶磕頭問安才是。”夏雲又笑吟吟地道“姨娘們遠道而來,還請先歇息,什麼磕頭問安的,我們奶奶說……”
夏雲話音還沒落,身後就響起小文的笑聲“你這丫頭,這會兒說話也是一套一套的了,還不快把人請進去,感覺倒茶,讓人端熱水來各自洗一洗,隻會在這說些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