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星夫妻勵誌實錄!
和成婉芝的第一次見麵,是他八歲的時候。
那時候剛過了年,春寒料峭,可忻州府卻是比彆處都早了些,空氣裡飄著淡淡的油菜花味道,一片春意盎然。
成家是平陽一帶的書香世家,那一年成母忽然離世,母親原與成母是閨中的手帕交,憐其孤獨,便寫了份書函接了成婉芝過來忻州小住。
後來又趕上孟父因為家族的安排去了京城,孟婉芝年紀小,母親索性便做主把成婉芝留在了秦府撫養,這一住便住了九年。
他對成婉芝的第一印象並不好,覺得她生性膽小,說話都帶著些怯懦,眼圈紅紅的,活像隻小白兔。可偏偏母親叫自己照顧她,往來的夥伴們見了都笑話他身後跟了個拖油瓶。
那個時候他每天思考的最多的,便是如何能不動聲色地甩掉她,還能不被母親發現。
對她的第一次轉變,是見到家裡的小丫鬟們玩紙鳶欺負她。
她抿著嘴,蹲在地上,隻是默默地低頭哭,一句話也不說,眼睛腫的像是池子裡養的金魚,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那樣的憤怒,和心疼。
他二話沒說,立刻就叫管家將那幾個丫鬟趕出了府。
再後來,他們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彆人嘴裡的青梅竹馬,他也反常地沒有去反駁,隻覺得這樣的話聽在耳朵裡也沒什麼不好。
他從小就喜歡讀書,唐詩宋詞,四書五經,沒有他不讀的。還是少年的時候便考中了舉人,後來機緣巧合去了太原舅舅家裡跟著以為叫宋老的老學究讀書。
有的時候想起來,他也會有些懊惱,如果那時候,他沒有固執地去太原讀書,而是留在了家裡,會不會一切又是另一番模樣。
不,不會的,即便那樣,她的父親更會瞧不起他的身份。
“婉芝呢?去哪了?不是說好要出來迎接我的嗎?我可是排了幾個時辰才買到她愛吃的鳳梨酥。”他剛一進家門,便興致衝衝地找著她,打算給她一個驚喜。
母親沒有說話,隻默然地歎了口氣。
父親走出來,徑直坐到了正麵的太師椅上。
“風風火火的,成什麼樣子!哪裡像是去讀書回來的!”父親還是一如既往地嚴厲,不過也就是嘴上逞逞威風,不然他豈能順利地去讀書考學。
“婉芝的父親前天接她回去了。”父親道。
他一愣,“他父親何時回來的?怎麼也沒在咱們家多待兩日。”他有些鬱悶地自言自語,又問“可說了什麼時候回來?”
“回來?回來做什麼?人家隻是在咱們家借住,如今便要回家去了。”
“此話怎講?她好生生地回去做什麼?是不是咱們家又有人欺負她了?”他突然想起那一年欺負她的幾個小丫鬟,聲音不由得高了許多。
“你瞧瞧他,真是個逆子啊!逆子啊!”父親指著他氣的說不出話來。
母親實在坐不住了,這才出來打圓場,“人家父女難得團聚,咱們怎麼好強留人家呢,再說又不是往後見不到麵了。”
他想了想,覺得母親說的也對。隻是,他沒有想到,那一次以後他們真的是再也沒有見到麵。
他是從一個要好的朋友口中得知她要成婚的消息。新郎據說是京城戶部侍郎家的四公子,日子就定在了下個月初十。
他不相信,發瘋一樣的跑回家質問父母,父親說是成婉芝的父親在京裡的時候同戶部侍郎家裡定下的親,他們知道的時候已經遲了。
他問父親,自己究竟哪裡不好。
父親當時隻說了一句話,你很好,可惜世道講究士農工商,你們倆門不當戶不對。
一眨眼便過了十一年,他竟然再次見到了她。
隻是繁華依舊,物是人非。
她不再是從前那樣穿著素淨的挑線裙子。玫瑰紫二色金的緙絲褙子配著整齊的雲髻上插的滿滿的赤金景福掐絲簪子,有種說不出的雍容、華貴。
“聽說你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一兒一女,真是好福氣。”
在這之前,他無數次幻想過和她的再次相遇,可是他從沒想過在真正見到她的這一刻,竟是以這樣的話語開場。
想起自己的子女,成婉芝心裡趟過一絲暖意,笑著道“大的那個是小子,淘得很,才剛過了七歲生辰,小的那個三歲,正學著走路呢。”
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又一瞬間低下了頭。
成婉芝也沒有開口,氣氛一時間有些說不出的僵硬。
“這次,謝謝你。”他語氣平淡地道。
成婉芝笑了笑,微微頷首算是接受了他的道謝,腦子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姓趙的姑娘來。
那日一大早上便在她家門口叩門,說是要找一個姓成的奶奶,門房的見她連四少奶奶的名字身份都叫不出來,便同她說隻有先遞了帖子進去稟告才行。
誰知趙思思全然不理他那一套,一邊叩門一邊喊,足足鬨騰了三個時辰,門房的沒了法子,這才進來通傳。
“你是什麼人?為何吵著要見我,我們,似乎並不認識。”成婉芝看向趙思思。
“你彆管我是什麼人,我來是請你救秦書懷一命的,秦書懷你總該認識吧,你們當初可是青梅竹馬呢。”
成婉芝一愣,待反應過來才淡淡地道“姑娘恐怕誤會了,我與他並不認識。”
趙思思似乎對她的回答早已預料到了一般,臉上並無什麼表情,抬起頭,眼睛裡含著濃濃的不屑“原來所謂花前月下,不過隻是舊日桃花,也罷,倒是我癡了,以為人人都是癡情種,卻是不知彆人的紅塵過往早就煙消雲散了。是我瞎跑了一趟,打擾了四少奶奶,告辭!”
眼看著趙思思一隻腳邁出了門,成婉芝驀地喊住了她。
“我們去屋裡說話。”
趙思思遲疑了下,也沒有多問,便轉身跟她進了內室。
屋裡的裝飾極是奢華,比在璧容房裡見到的還要華美許多。
“坐下吧。”成婉芝客氣地叫丫鬟給她在椅子上墊了墊子,“他,出了什麼事?你總要先同我說說。”
趙思思便從秦書懷被授命山西皇商替皇家製作二十隻金碗一事開始說起,連同他如何不幸地卷入了京城兩大權貴之間的一場惡鬥中,而被陷害說金器造假,關進了大牢。
“你相公是北鎮府司,專理詔獄一事,一定有法子救他的!”
“話說的沒錯,可問題是,我為何要這麼做?”
趙思思一愣,臉頰因為情緒激動而染上了兩抹緋紅,“你們,你們可是立下過誓言的,你那般決然的離他而去,可知他心裡的血淚,他足足為你守了十一年的情,不止如此,他那般愛讀書的人,卻因為你父親的門第之見,生生扔掉筆下了海,有幾次在海上遇上大風浪,險些喪了命去……這樣一個一心念著你的人,你怎麼忍心離開,怎麼忍心見死不救!”
成婉芝有些怔愣。明明是秦書懷的父親嫌棄她幼年喪母,命格不祥,父親這才淡下了與秦家議親的事,怎麼這會兒卻成了他父親的門第之見才叫他們勞燕分飛。
轉瞬之間,成婉芝看向趙思思,笑著道“姑娘是他的什麼人,這般不辭辛苦為他奔波。”
趙思思一時間找不出合適的說辭來,“是,是朋友。”磕絆的連她自己都深感懷疑。
“敬安真是好命,能找到姑娘這樣的人,是他的福氣。”成婉芝突然道。
趙思思被她這沒有預兆的話說的有些呆愣,忙不迭地擺手否認,可臉上卻是一片莫名的緋紅。
成婉芝並沒有說什麼,隻是衝她笑,然後目光深遠地說起了她和秦書懷的事來。
趙思思對成婉芝的全部了解都是從沈君佑嘴裡聽來的,並不知道裡麵竟還有著這樣一篇文章。秦老爺那樣一個總是樂嗬嗬的人,沒想到竟是這樣的陰險惡毒,看來老話那句最毒婦人心果真不能包羅萬象。
“你,你放心,等我見到秦書懷,我一定把實情告訴他!他知道了一定不會怨你的,一定,一定會來找你的。”不知道為什麼,說這句話的時候,趙思思的心有著一絲抽痛,極輕極輕的一瞬間,卻是怎麼也忽視不了。
“不必了。”成婉芝的笑裡帶著真誠,仿佛三月春光般明媚而溫暖,“我們如今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也有了自己生命裡重要的人,前塵過往,孰對孰錯,何必再去執著不放呢?”
是呀,她如今有了愛她的丈夫和兒女,就算清楚了真相又如何,時光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說起來你還要感謝我,如果當時我能夠再堅定一些,再義無反顧一些,恐怕就輪不到你了。”成婉芝說得極是坦然,全然不含一點醋意,“不過你放心,就是看在你這般為他拚命的份上,我也會幫忙的,隻要他真的是被冤枉,一定可以平安出來。”
一陣蕭瑟的冷風將成婉芝的思緒從回憶裡拽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