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大招雷!
這大概是沈越成為樹之後最為感動的一瞬間。
在飽經傷痛折磨後的安眠醒來,沈越就看到一隻嬌小可愛的國寶在自己身邊憨態可掬的滾來滾去,正撲著一個小竹筍在啃食。沈越感動不已的伸出手去想摸一下這隻小國寶,心肝都隨著小熊貓的翻滾撲爬顫抖了好幾次,然後小熊貓就抱著小竹筍一屁股坐在地上,跟“黑眼圈”融為一色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沈越。
真……真不愧是戰鬥力凶殘還能靠臉吃飯的動物……
沈哥的雙手已經蠢蠢欲動了!
沈越強撐起病軀,伸出手拎了一下小熊貓,忍不住摸了摸對方柔軟肥胖的身軀,小熊貓也親人的厲害,被沈越揉來揉去的一點感覺也沒有。尤其是當小熊貓發覺沈越不是想跟自己搶竹筍之後就在沈越手裡搖來晃去,自顧自的啃起了竹筍。
這個時刻要沈哥原諒君侯那個縱火犯都沒問題!
沈越全身都洋溢出了幸福治愈的氣息,這可是國寶!
國寶!
“小胖!你不要在裡麵玩啦!”一個怯怯的柔軟和善的幼嫩童音在門後悄悄響起,隔著一扇屏風沈越倒沒看見是什麼人,隻覺得心頭一震,像是有什麼東西把自己與這個孩子聯係在了一起,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
童音主人很快就走了進來,他一轉過屏風,就看見了已經坐起身來的沈越,也愣了一愣。然後他的表情就從忐忑變成了極度驚恐,連滾帶爬的跑出門去尖叫道“師尊!師尊!我阿娘醒了!!!”
阿娘?
沈越整棵樹都不好了,他施了個水鏡仔細查看了一下自己,確定自己還是那個毀容的模樣,然後又摸了摸小兄弟,確保它好好的呆在原地後就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個智障兒童,沒事,沈哥不跟小孩子計較。
把小熊貓放下去,沈越掀開床下來走了一圈,好倒是好的差不多了。隻是那種火灼的疼痛似乎還殘留在身體裡,身上有些傷口也還不曾愈合,現在一動彈就像扯著筋骨一樣的一抽抽的疼。
但總比那種讓人死去活來的火燒痛苦要好得多了。
然後沈越就稍微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床了,自然也不可能有屋子住,現在一看,反倒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陌生與熟悉感。這間屋子裝點的很雅致,牆壁上掛著正盈盈綻著的梅花斷枝;案板上燃著香,青紫色的煙霧透過雕刻精致的香薰爐飄逸四散,香氣幽幽、畫著梅蘭竹菊的屏風將內外室一分為二,紗幔被挽起,較遠些的劍案上奉著一柄雷光閃爍,寒氣逼人的長劍。
除此之外,便彆無其他了。
雖然雅致,卻難免透著一點幽冷。
這樣的裝飾,沈越已沒有必要去猜他是被誰所救,在什麼地方了,因為他已經知道了。不過沈越忽然覺得很有意思起來,因為他覺得像是端靜這樣的人,應該睡的是冷硬到咯骨頭的床板才符合他那樣既溫柔又狂妄,既高傲又冰冷的性情,畢竟端靜實在是個太複雜不過的人了。
可端靜的床,卻軟的幾乎叫人化在裡麵,連被子都香噴噴的,倒有點像姑娘家睡的。
屋子裡有一點淡淡的苦澀藥味,隱匿在香味之中,澀澀的。沈越摸了摸身上的白紗布,大概就確定這藥味是從何而來了。
離那個小娃娃跑出去不久,端靜就端著一個盤子走了進來,等他走的近了,沈越才看見裡麵裝的都是藥,還有布跟一把小刀。
“上藥了。”端靜也沒有提那個孩子的事,也沒有對沈越的醒來露出開心或是彆的神色,隻是指了指床,沈越也從善如流的脫了衣服解下原先纏著的舊藥布,露出滿身的燒傷,坐到床上去了。
端靜挖掉了一些腐爛的肉與血痂,毫無異色的為沈越上藥,這種痛苦其實對沈越而言已經無足輕重了,因為並沒有比火燒更痛,還在能夠忍受的範圍裡。“有點惡心吧。”沈越看著自己都覺得挺為難的,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道,“這些天麻煩你了。”
“無妨。”端靜淡淡道,“你是我的朋友。”
端靜這句話說來淡若清風,卻叫沈越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他靜靜的笑了笑,應聲道“是啊,咱們是朋友。”
老樹妖活了這百年,恐怕沒有一刻,像這句話那麼慎重與溫柔了。
既然是朋友,那有些話就不必說了。
沈越想了想便問道“那個孩子是你的弟子嗎?怎麼亂喊人?是不是這裡不大好。”沈越指了指頭,卻發現端靜一臉古怪的看著他,沈越忐忑問道,“怎麼了?我說得不對還是……”
“你不認識他?”端靜打斷道,他一向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卻在這個問題上突兀的插了話。
“我該認識?”沈越覺得奇怪的不得了。
這下子端靜的神色不禁看起來怪異,還頗為荒誕了,簡直像是什麼天大的笑話似得,他沉吟了一會,對沈越說道“可是我找到你的時候,你正把這個孩子死死護在身下……”
那孩子少說有□□歲了,沈越搖頭笑道“他身形這般高大,我一個人怎麼護得住他呢,若是有他,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是了。”端靜似乎明白了什麼,淡淡道,“你養了八個月的傷,我初見那孩子的時候,他還是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隻是他長得飛快,一個月便大了一歲,如今才堪堪停下,變得慢了些。也不怪你不識得了。”
沈越聽著好笑,但一想卻又全身發寒起來了,他慘白著臉道“……那,我知道這個孩子是誰了。”
“你怎麼了?”端靜急忙扶住他。
“我那一日是不是同你說我要死了很是難過。”沈越苦笑道,“便是因為他。”
大約是生死之事實在太過沉重了,又或者是沈越難得心靈脆弱一次,他跟端靜就如倒豆子一般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個清楚明白“我跟他出於同源……我,我不是花下奴,我是老樹精。”見端靜並未露出半分詫異之色,沈越便又說道,“我並無意騙你,但卻怕說破後於你我情誼有損……他靈識於雷劫之後初開便被劈了回去,我則生生受了最後一擊,之後百年休養,與你們相識,皆是我。如今他回來,所有本就該還他的。”
“你倒真是個善良過頭的蠢人。”端靜淡淡道,“難怪你受不得一點血腥,手上也從不沾一點殺孽。”
“總不好叫他死了。”沈越露出一個苦笑來,搖搖頭道,“大概是不這麼做,我這輩子心裡都難安吧,你說我善良過頭,可我卻也想過,要是當初他就這麼死了,該有多好。”
“想跟做完全不是一回事。”端靜忽然拿來了一壺酒,平靜問道,“你似乎心情很糟,喝嗎?”
沈越的傷春悲秋一下子被打破了,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著端靜,指了指對方遞過來的酒葫蘆,震驚道“你讓一個傷者喝酒?”
“那你喝不喝?”
“喝!”
…………
“說起來……那個孩子他怎麼會喊我阿娘?”
“……軒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