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杲杲冬日出,黎謝在等人,等白清赴約。
你說過,每年生辰都會陪我的。
負暄閉目坐,和氣坐肌膚。
沒有起風,黎謝在享受冬日暖陽,今日並無落雪,唯有薄雪將化。
初似飲醇醪,又如蟄者蘇。外融百骸暢,中適一念無。
黎謝不急,白清總會來的,清風很守約。
風靈很喜歡他,花靈無感,黎謝卻好似看見了第三種自然之靈。
風靈似鈴,多青或淡藍。花靈似人,百花之色皆有。而這第三種像披鬥篷的小人,半透明發著光。
曠然忘所在,心與虛空俱。
黎謝突然有些心急了,他很想見到白清,將光靈一事告訴白清。
可黎謝不知白清去何處了,大抵是在為他備生辰禮吧。
“我想見到你,”黎謝喃喃自語,“可是你去哪了?”
黎謝等著,亭午時分又至華燈初上,月過枝梢,到了夜分,他慌了心神。
白清還是沒有出現,無風起。
怎麼會,怎麼沒有風起,白清怎麼還未出現?
黎謝開始去尋找,尋找風的痕跡,卻是雕冰畫脂。
下雪了,雪壓冬雲。
他迷失了,不知身在何處,因他尋不見風的蹤影。
一地雪影空寂寂,不見風雪夜歸人。
寂靜的長夜無風叩響,枯枝斑駁,雪落無聲。
為什麼?
為什麼他尋不見白清了。
“你去哪了,”黎謝低聲呢喃,“我好想見你。”
他跪坐雪夜中,等一不歸人前來赴約。
寂寂更無人,紛紛雪積身。
那些怨魂又冒出了,不會再有白清捂住他雙眼了。
忽聞婦人言:“冬至了,你怎麼孤身一人在此?你的家人呢?”
家人。他輕聲念著,終是落了淚。
原來,已經冬至了。
你失言了。
“他說好了,會陪我過生辰的。冬至了,他還未來。”
婦人又言:“冬至日是要團圓歡聚一屋的,你的家人會去何處?”
“我不知道,他拋下了我,不管我了。”
你拋棄了我,將我拋棄於雪日之中。
滿目淒涼霜殘月,天寒唯白深雪裡。
無人與我共白頭。
黎謝恍然發覺,他不曾擁有過清風,清風也不曾回抱他。
從始至終,你隻是逢場作戲嗎?
我的一廂情願,你又是否在聽?
婦人問:“你的家人待你如何?怎會狠心至此,令你於冬至之時孑然一身。”
黎謝有些恍惚:“他待我很好,授我詩書六藝,教我情愛世俗,卻在我學有所成時,便離我而遠去。”
婦人輕歎,唏噓人心不可靠。
“白清,你快到我身旁吧,我好想見一見你。”
無人應聲。
但聞青鸞一聲鳴,青光乍現白雪中。
驚訝抬首,青鸞收翼落於他身前,銜來一封信箋。
相思無憑語,青鸞空銜箋。
他顫抖著雙手打開花箋,卻隻見到一枝信中掉落的杏花。
什麼也沒有。
黎謝攥緊了杏花枝。
“你騙我,說著以杏花為誓,必不負約,可你騙我。”
那樹杏花呢?
不開了,已是枯枝負雪,再無杏花。
杏花不開了,人亦負約不至。
白清,你騙我。
十七歲的那年,再無清風長伴。
一月梅林戴雪開,紅白梅花無粉梅。
白清為他折來的一枝粉梅早已化枯枝,他在八十裡梅林中尋不見一枝粉梅。
那枝粉色梅花凋謝於他十六歲的冬日。
今年的初春來得太晚,梅花已是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杏花二月不開,梅花二月敗。
二月猶飄雪,如五月天山雪,無花隻有寒。
他想撥雪尋春,燒燈續晝,卻等不來風。
寒食了,依舊有雪。
三月應是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禦柳斜。
可桃花未開,白清所植的三千桃林未有花開。
縱是暫時花戴雪,幾處葉沉波也春光之景。但僅是飛雪帶春風,裴回亂繞空。無枝青翠,無花爭春。
四月春雨才始至,無邊細雨卻如愁。
今朝下堂望,池冰開已久。
半卷珠簾,一窗細雨,問風何春。
黎謝還是在等白清,聽得滿窗春風伴細雨。
律回歲晚冰霜少,春到人間草木知。
若是白清在,定是“醉臥春光,窗台聽雨,過了春喧大半”。
白清呢?
白清不來了。
倦鳥歸巢,得償所願。
唯獨他,空坐等風來。
五月夏無蟬鳴,韶光不知歸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