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塞斯蓋好冰棺,卻沒有馬上收回手,掌心毫無間隙地貼著冰棺表麵,熱度被儘數吸收,白皙的手很快就被凍得又紅又腫。
但他好似沒感覺到那般,久久望著冰棺裡的斯內普,直到胸口有一抹幽光閃過,燙了他一下,才如夢初醒收回手,拿出手帕,慢條斯理擦掉手心的水滴,接通通訊。
一則簡短的信息投影出來。
落款是洛夫萊斯夫人。
說實話,阿塞斯對洛夫萊斯夫人最後的印象僅限於她將伏地魔選中塞德裡克作為新容器這條消息傳回來。
從那時起,洛夫萊斯夫人的任務就完成了,現在為什麼又突然發消息給他。
阿塞斯操縱魔力掃過投影。
這則消息有些沒頭沒腦。
但是上麵指出了一個地點。
龍島?
那不是他送給德拉科的禮物?那上麵有什麼?
阿塞斯眼中暗光沉浮,視線無意識往下一瞥,魔力隨之移動,在冰棺棺底捕捉到瞬間的反光以及一個造型奇怪的把手。
這是?
他彎下腰,藝高人膽大伸出手,指尖徑直點在那點光芒上。
頃刻間,空間扭曲、世界顛,阿塞斯連同冰棺和靈魂狀態的斯內普落入一處旋渦,消失在了地下室。
阿塞斯本來可以反抗的,但想帶著他離開的力量太過熟悉,熟悉到他連反抗的心都提不起來,聽之任之被帶走,隻在最後消失的瞬間,用魔力護住冰棺。
這一天,遠在海洋之上的龍島終於迎來真正的主人。
阿塞斯落入一個山洞,他第一時間揮手穩住冰棺,小心翼翼把冰棺放置到山洞的石台上。
島的邊緣,一個黑衣男人笑了,不徐不緩摘下兜帽,第一次將自己的臉露出了出來。
如果有英國魔法界的巫師在他身邊,就會發現他和如今打敗伏地魔、炙手可熱的卡文迪許長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不過他看起來比尚且年輕的卡文迪許要年長許多,皺紋橫生,麵容滄桑,隻有一雙眼睛閃爍著狂熱激動的光芒。
“最後一份大禮,另一個時空的我,你準備好收下了嗎?”
話語落下,天空驟然黑沉。
阿塞斯似有所覺,抬起頭,無邊無際的黑雲壓過來,空氣的濕潤撲麵而來,就算看不見也能感覺到快要下雨了。
“西弗,好像要下雨了,這場雨來得還挺應景。”
阿塞斯一邊和斯內普聊著單方麵的天,一邊摸著山洞牆壁的花紋,走了一圈。
這個山洞和他之前的山洞分明一模一樣,地麵雕刻魔法陣,石台放置冰棺,石階的細節也差不多,就好像……有人原原本本把他見過的山洞強行搬了過來。
是他,還是他?
說起來,如果是他自己,那相關的記憶呢?
有些東西,經不起深究,尤其經不起聰明人的深究。
潮水般的記憶閥門被撬開,一條裂縫蜿蜒而上,阿塞斯敏銳抓住這條縫隙,抽絲剝繭。
從最簡單也是重要的問題開始——這個人是誰呢?
阿塞斯踱步回到冰棺旁,背靠冰棺坐下,借助寒氣的刺激,仔細地、全麵地將恢複過來的記憶從頭捋到尾。
首先,毫無疑問,從他出生前就有人在暗中操控他的人生。
一開始他以為這個神秘人是梅林,可接觸下來發現不是。
在執法者以及執法者首領的監視下,梅林能插手的事情有限,也許梅林做過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戳破安娜和威廉對彼此的心思,提早了他的出生時間。
而暗中那個人做過的事情絕對比梅林多,從出生起,他應該就在對方的操控下。
說操控或許不太對。
真要說起來,他的每一個決定,都是他自己選擇的,隱藏在暗處那人最多隻是給出了選項,供他選擇。
甚至連選項都算不上。
阿塞斯眼眸微垂,唇角自嘲似地輕輕勾起。
那人隻是使了些手段,讓他知道有這個選項,他就飛蛾撲火般死死攥在手裡,再也不願鬆手,更不願意回頭。
說到底,一切都是他自願。
自願成為棋子。
自願抽走自己的回憶。
自願沿著設定好的路,一步步走到現在。
哪怕多次窺到真相,也沒有停下,甚至到了最後,還要自己騙過自己,自己算計自己。
因為隻有自己,才是最好的棋子,也是最好掌控的棋子。
他這一生,既是執棋的棋手,也是不知前路的棋子,真是出乎意料的……有趣。
阿塞斯神色難辨,陰影壓在他眉宇間,影影綽綽,幾乎和陰影融為一體,斯內普看不太清,隻能看到他好像勾唇笑了笑,笑意轉瞬即逝,沒留下半點痕跡。
山洞外的風越來越大,風雨欲來,濕潤的空氣呼嘯著流入山洞,使得裡麵的溫度更低。
阿塞斯唇瓣泛起不正常的蒼白,冰棺融化,在他背後暈出一片水跡,半透明的冰晶沿著水跡一點點往外擴散,黑襯衫在斯內普的注視下,緩慢張開白色羽翼,黑白交錯,豔色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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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晶還在蔓延,順著衣服的紋路,攀附上白皙的脖頸,好似一條精妙絕倫的項鏈,又好似一根冷硬的鎖鏈,生長至今日,就為了捆住一個人。
阿塞斯漫不經心撫開冰晶,扶著冰棺站起身,和那日在山洞裡一樣,活動凍僵的身體。
隨後正對前方抬起手,純淨的銀光繞著他的手臂湧現,通體銀白的法杖憑空出現,他握著法杖,按照記憶走到一個位置。
斯內普仔細辨認,駭然發現那是魔法陣的中心。
魔法陣給天不怕地不怕的魔藥大師留下太大的陰影,他下意識就要去拉阿塞斯。
一道微弱的白光攔下了他,斯內普錯愕順著白光低頭。
又是魔法陣散發的白光!
這些白光層層疊疊組成一扇透明的牆,將他攔在外麵,和那天的情景一模一樣,斯內普眼前好像又浮現滿地鮮血的場景,他頓時心急如焚,顧不上跨越白光後受到的壓力,強行往前走。
這次魔法陣阻攔的力度沒有上一個魔法陣,斯內普咬咬牙還是能在裡麵走動,隻不過每走一步,他的靈魂就淡一點。
阿塞斯站在魔法陣中心,操縱著魔法陣。
可以說這一刻,魔法陣就是他,他就是魔法陣,魔法陣裡的一切都逃不過他的感知,斯內普的闖入自然也被他發現了。
西弗。
阿塞斯在心裡默念。
在這個關頭,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島嶼,除了斯內普,阿塞斯想不出有誰會出現在這裡,全然信任地闖入由他主宰的魔法陣。
阿塞斯強行停下魔法陣的啟動,佯裝還在操控魔法陣,雙目緊閉,緩慢轉至麵向斯內普的方向,唇幅度不大地彎了下,溫柔一笑,語調輕到不能再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西弗,你不相信我嗎?”
斯內普下意識就想說“信”,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就在前天,阿塞斯才在他眼眼皮底子下為了一個小型魔法陣把自己折騰得快要流血而亡,現在說話的可信度呈直線下降,幾乎落入穀底。
讓他相信阿塞斯,還不如讓他去麵對學生狗屁不通的論文,起碼那些論文不管相不相信都行不通,更不會因此傷到自己。
“西弗?”阿塞斯無師自通壓低聲線,可憐兮兮地給自己加碼,“你真的不相信我,要後悔嗎?”
斯內普猶豫著退了一步,卻還是沒有離開魔法陣的範圍。
阿塞斯敏銳察覺魔法陣裡有人在後退,他馬上意識到是斯內普,對著那個方向揚起笑容,抬起手,法杖頂部的寶石亮起光芒,一股柔和的光圈飛過來,準確包裹住斯內普。
斯內普身形逐漸顯現,他錯愕看了看自己,又看向眉眼彎彎的阿塞斯,不等他說話,光圈不容拒絕地將他送回冰棺旁。
同時,另一股無形的能量融入斯內普靈魂,源源不斷滋養他受了點損傷的靈魂。
不過阿塞斯和斯內普都沒發現這股無形的能量。
他們隔著半個魔法陣對視,兩雙相似的黑眼睛盛滿對方。
不過片刻,斯內普率先移開視線——他妥協了。
自從看到阿塞斯跪在他麵前失去所有冷靜,無聲哭泣,他就再也沒辦法抗拒阿塞斯失落的目光,更沒辦法輕易地選擇離開阿塞斯。
他想陪在他身邊。
想和他一起度過曾經覺得無趣的後半生,想看著他從卡文迪許少爺成長為卡文迪許家主,想目送他走到無人能及的巔峰。
這是他餘生的願望。
也是唯一的願望。
小時候,神明沒有向小斯內普伸出援手,長大後,靠自己翻身的魔藥大師不需要神明。
因而從小到大,斯內普都沒有信仰,但這一秒,他願意放下高傲,虔誠向神明祈求——希望阿塞斯平安,且得償所願。
斯內普站在魔法陣外,背脊挺直,專注而溫柔看著魔法陣中心的阿塞斯,阿塞斯似有所感,對著他眨了眨眼,抬手一揮,黑漆漆的山洞驟然被星點鋪滿。
西弗,你的願望都會成真。
以我之名起誓。
阿塞斯笑著轉過身,全身魔力毫不保留傾瀉入魔法陣。
魔法陣承受不住這樣的衝擊,魔力所過之處,碎石飛濺,裂紋從阿塞斯腳下蔓延,山洞周圍的石壁也遭了殃,魔力的衝擊將它們擊穿,外麵冰冷的空氣湧進來,又被裡麵的魔力浪潮硬生生烘熱,熱脹冷縮,它再次裂了。
阿塞斯閉上眼,無儘的黑暗肆意將他吞沒,一如當年,他來到了那個純白色的空間。
此時此刻,站在他麵前的卻不是梅林。
黑袍加身的男人背對著阿塞斯,似乎知道他的到來,抬手指向兩人麵前不斷變化顏色和形態的魔力光柱。
“好看嗎?”
阿塞斯走到他身邊,和男人並肩看向那些絢爛至極的魔力光柱。
絢麗朦朧的光芒輕柔撫過兩人的發梢,溫柔而悲傷,盛大而夢幻。
阿塞斯眯了眯眼,正想說他眼睛有問題,分不清顏色,卻恍然發現他的世界在逐漸恢複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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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下疑問,阿塞斯仔細打量光柱片刻,眼神染上一抹懷念。
“好看,後來,我再也沒見過如此攝人心魄的場景。”
男人側目,“你很喜歡?”
阿塞斯輕笑“我喜歡美景,但不喜歡美景背後的悲哀。”
“你比我聰明,也比我幸運。”男人側身,目光流露出懷念,“也幸好,你比我幸運。”
“我該怎麼稱呼你?”阿塞斯不動聲色轉移話題。
男人調笑似地說“我們同名同姓,但我比你大,你叫我一聲哥哥怎麼樣?”
阿塞斯毫不猶豫“哥哥。”
男人了解自己的性格,還以為阿塞斯會拒絕,聽到阿塞斯直接叫了出來,愣了一下才說“我以為你會拒絕。”
“沒有什麼不願意的,你年齡比我大,還幫了我和西弗,這聲哥哥,我叫的心甘情願。”
阿塞斯從小學的就是審時度勢、權衡利弊,什麼該做,什麼要做,他分的很清楚。
一聲哥哥而已,不痛不癢,但是背後換來的東西太值了。
男人試著把自己代入到阿塞斯的角度,大概明白了阿塞斯的選擇,“我以為‘我’永遠不會把一個人看得那麼重要。”
“我們的生活經曆不一樣,你在我這個年齡,應該站比我高?”
雖是疑問的語氣,阿塞斯卻說得無比肯定。
他太了解自己了。
如果沒有全身心放在靈魂和時空魔法的研究,他都不確定他能走到哪一步。
男人勾了勾唇,頗為自得道“我在你這個年齡,歐洲魔法界已經是我的囊中之物,美國也在一年後失守,大概五年的時間,除了東方古國,其他的魔法界基本上都被我滲透成篩子,說是我的領地也不為過。”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阿塞斯也不免錯愕。
竟然就剩一個國家的魔法界沒有失守?嘖,真應該讓鄧布利多來看看什麼叫做黑魔王。
“但你也很不錯。”男人話鋒一轉,誇起阿塞斯,“你所掌握的靈魂魔法和時空魔法,大概在我統治魔法界後才慢慢開始接觸,到你的境界,也是三十五歲後。”
“你說的真的是我嗎?”阿塞斯似笑非笑道。
“也許?”
男人也跟著笑,視線掃過阿塞斯笑容背後無意流露出的從容不迫,笑意不自覺更深。
這就是他,無論在哪個世界,都不會落後於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