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屋子裡已經熄燈,華十二從炕上起身,幾天沒吸收玄武罡煞了,他打算找個安靜的地兒把功練了。
下地穿鞋,身後通鋪上一排光頭都抬了起來,一個個賊眉溜眼的從背後瞧著他。
“師兄,哪兒去?”
問話的是小石頭,這丫的剛開始還不服,打了兩回,師兄就叫的極為順口了。
“哪去還得跟你交代交代?”
華十二轉過身,刷的一下,身後一排腦袋瓜子全都縮進被窩,隻剩下一臉訕笑的小石頭。
“我這不是為師兄好麼,外邊今兒個冷極了,白毛風那麼一卷,撒的尿在牛牛眼兒上就能結成冰溜子,師兄想要方便,用咱屋裡的尿桶就成!”
華十二懶得理他:“睡不著,出去轉轉!”說完開門走人。
他剛一走,一排禿腦殼又從被窩裡鑽了傳來,小癩子眼睛滴溜溜一轉,忽然開口道:
“這不是要跑吧?”
說完就要起身:“不成,我得看看去!”
紫禁城。
末代皇帝上個月才搬出這裡,此時的明清故宮,除了幾個留守的太監之外,再無旁人,絕對是個修煉的好地方。
華十二在乾清宮大殿頂上,口誦真言,踏罡步鬥,念溝星辰,吸收玄武罡煞,天穹上,自北鬥星團的方向,射下一道寒光,直接灌入華十二體內。
罡煞入體,華十二立刻用體內神罡煉化吸收,而此時他身上生出縹緲出塵之意,似是下一秒,就會奔月飛升一般。
少頃這股意境慢慢消散,華十二又恢複成原本的那個樣子。
有意思的是,在華十二吸收玄武罡煞的時候,離乾清宮不遠的西暖閣鬥拱上麵,一隻黃鼠狼正朝天拜月。
當罡煞落下的時候,把那黃皮子嚇了一跳,綠豆大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乾清宮上的人影。
華十二眼力超群,看的清楚,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黃皮子拜月,倍感新鮮,此時練功完畢,見獵心喜之下,腳下一踏,整個人便如留香踏月,自乾清宮朝西暖閣飄了過去。
那黃皮子一怔,掉頭就跑,順著鬥拱下了屋簷兒,三竄兩竄就沒影了。
華十二大感掃興,他還想著這黃皮子會不會過來向他討封,問他象神還是象人呢,他都琢磨好了,到時候就回答說像個圍脖,正好我還少一個。
可惜了,你說它跑什麼呢。
在西暖閣上點燃一根雪茄,華十二開始琢磨這個世界和任務的問題。
按照現在的線索來看,這世界應該是以‘霸王彆姬’那部電影為背景的世界,而他替代的身份,應該就是後來的京城名角兒,程蝶衣。
世界和替代的人物都清楚了,華十二開始推測那兩個隱藏的任務,在‘霸王彆姬’的原劇中,程蝶衣無疑是一個悲劇的人物,按照係統的尿性,八成是要改變這廝命運。
另外程蝶衣是京戲名伶,這任務也有可能是從戲曲入手,要麼曲藝方麵的成就更上一層樓,要麼保護傳統戲劇。
華十二歎了口氣,要第一個還好說,第二個著實麻煩一些,想想係統讓他替代少年時的程蝶衣,他猜的八成沒什麼錯了,很有可能就是給他時間鑽研京戲呢。
在紫禁城待了一個多時辰,天亮之前,華十二回到了關家戲班。
此時關家戲班裡燈火通明,關師傅和幾個教戲的師父都提著油燈,滿院子找人呢。
關師傅一臉著急上火的樣子喊道:
“再去耳房那邊找找,馬廄也再看看,這院子牆高,他爬不出去.”
一個教戲的師傅應了一聲,提著燈朝後麵去了。
關師傅胡子亂抖,嘴裡在寒風中噴出白氣: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好苗子,你說怎麼自個兒就不知道成全自個兒,不知道珍惜呢,大冷天的就算跑出去又怎麼樣,沒到八大胡同就凍死在街上了,唉.”
“師傅,找什麼呢?”
關師傅猛然回頭,就見回廊前,一個小人兒俏生生立在那裡,頓時一臉驚喜。
緊接著臉色一沉,怒聲喝道:“哪兒去了?”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出來走走!”
堂屋內,關師傅拿著刀坯子,朝祖師像前一指:“跪下!”
華十二輕歎口氣:“來都來了,我真沒想跑!”
“廢什麼話,叫伱跪這兒!”關師傅刀坯子都舉起來了,今天總要好好教訓這個不聽話的。
華十二淡然道:“天生骨頭硬,跪不下,您就這麼打吧!”
關師傅氣哆嗦了,掄起刀坯子就抽下來:“我叫你硬,叫你硬.”
生生抽斷了一根刀坯子,華十二打了個哈欠:“您消消氣兒,我真沒想走,今兒個困了,明天咱爺倆好好聊聊!”
說完也不用人讓,自己邁步出了堂屋,回學徒那屋去了。
關師傅吹胡子瞪眼,朝幾個教戲的師傅道:“嘿,你們瞧見沒有.”
說著忽然就笑了:“這性子,有點意思!”
華十二回到通鋪那屋,他一進來,本來裡麵熱火朝天的場麵,瞬間安靜下來,然後劈裡噗嚕往被窩裡鑽。
他就站在門口看著這些人半大小子,冷笑道:
“師傅打我抽斷了一根刀坯子,我也不問你們誰賣的我,無辜的就算倒黴吧!”
華十二說完從身後也抽出一根刀坯,這是剛才他在堂屋裡順的,走過去對著通鋪上的師兄弟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抽。
直打的所有人跪下認錯也不罷休,最後生生將這刀坯子給抽斷了。
二十多個半大小子都被抽的和斑馬似的,這叫一個心念通達。
當然華十二下手有分寸,就皮肉之苦,不傷筋骨,都不影響第二天練功。
第二天戲棚子裡,關師傅精神大好,絲毫沒見昨天的怒意,笑嗬嗬站在戲棚子中間,對周圍咦咦啊啊吊嗓子,踢腿,翻跟頭的眾學徒朗聲道:
“他是人的,就得聽戲,不聽戲的,他就不是人,什麼豬啊,狗啊,它就不聽戲,是人嗎?它是畜牲!”
“所以啊,有戲就有咱梨園行!”
“打有咱唱戲的行當起,哪朝哪代,他也沒有咱們京戲這麼紅過,你們算是趕上啦!”
所有戲班子學徒,同時喊道:“沒錯!”
關師傅喊了句‘好好練’,招手把華十二叫到一邊,開始教戲:
“咱們梨園行,奉昆曲為百戲之祖,想唱好京戲,就要先學昆腔,可以說學好了昆腔,就是打好了唱戲的基礎!”
“昆腔之中,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夜奔講的是林衝夜奔的故事,思凡是《孽海記》中的一折,講的是小尼姑情竇初開,後悔遁入空門.”
“今兒個師傅我就教你一段.,思凡!”
華十二開口道:“師傅,我學夜奔!”
他可不想學什麼旦角兒,拿腔作調,還要翹蓮花指,他這身手彆說扮林衝,就是打林衝都不含糊,還是來武生吧。
關師傅蘭花指都翹起來了,剛要唱就被來了這麼一句,微微一滯,勸道:
“你這身段,這麵相,天生唱旦角的料!”
華十二也不說話,後退一步,劈裡啪啦就是一趟通臂拳,什麼叫放長擊遠,哪個叫通梁換背,得,關師傅總算知道那一幫徒弟為什麼弄不過這小子的原因了。
拳勢一收:“師傅,我這一身本事,也是練武生的料啊!”
關師傅兩眼閃著光:“要不就一起學”
華十二還是沒能逃了學旦角兒的命運。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傅削去了頭發,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為何腰纏黃絛,身穿直裰,見人家夫妻們,一對對著錦穿羅,不由人心急似火.”
程蝶衣的悲劇,就在於轉不過彎了,沒有弄清戲是假的,也沒人跟他正經講過,是以打學這出‘思凡’起,就開始摳字眼兒和自己較勁。
如這一段原詞兒中的‘女嬌娥’,他非要換成‘男兒郎’,我本是男兒郎,不是女嬌娥,那還思個屁凡啊,那叫思春。
被現實一頓啪啪打臉之後,終於改了詞兒,可取向打那時候兒起就開始扭曲了。
如今到了華十二這裡可沒那麼多彆扭,戲就是戲,又不是真的,彆說唱一句‘我本是女嬌娥’了,就是對著觀眾唱‘我本是你爹爹’他也不帶打個磕奔兒的。
一段‘思凡’華十二隻聽了一遍,拿腔拿調,神態十足,唱的半個字都不帶差的。
關師傅本來是坐著教戲,猛然站起來喝問道:“以前在哪學過,誰交給你的?”
“沒學過,您教的”
關師傅眼神遊移不定,想了想又把‘夜奔’唱了一遍,然後道:“你來唱!”
華十二原封不動的複刻了一遍,關師傅又被震住了:
“真沒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