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這還是封燁然第一次主動吻他。
封華的呼吸立馬就變得沉重起來。
但很明顯,他在壓抑自己。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喑啞著嗓子道“你醉了,有點晚了,今晚你就在這裡睡吧……”
結果他還沒說完,喝醉的人居然抱住他的頭,又強吻了他一次。
封燁然像小孩子一樣,將嘴唇貼在封華的唇上,一動不動。
這次吻得更久。
當他們的嘴唇分開之時,他又歡喜地笑了起來,好似在玩什麼遊戲。
而封華再也無法忍耐,他一把將封燁然按倒在沙發上,覆上去瘋狂地親吻他已和諧。
烈火在他們之間燃燒,似乎要將他們焚燒乾淨。
隻可惜,封華的吻才剛到封燁然的鎖骨時,就發現他睡著了。
封華笑出了聲。
他愛憐地吻了吻對方的唇,然後將他抱上了床。
黑暗裡,封華側身撐著腦袋,凝視著封燁然的睡顏,時不時幫他蓋被子,為他撩開頭發。
他薄薄的嘴唇微動。
——如果你沒喝醉的時候,也會這般主動,該多好。
那樣的話,我還可以幻想一下,或許,你真的已經喜歡上我了呢。
※※※
當然,封燁然並沒有酒後的記憶,而實際上,封華也沒對他做什麼。
封華總是克製的,並不打算酒後乘人之危。
這樣的事情在反複發生,封燁然一旦喝醉,甚至是在睡夢中,他都會強烈地渴求著封華。而平時的他卻被擔憂、恐懼所束縛,被理性管控。他和封華之間存在著難以消除的隔閡。
兩三個月後,又是一個盛夏。
所長跟封燁然見了麵,討論了新胚胎的事情,還有封華基因繼承之類的問題。
所長認為,封華已經成年,已經到了繁衍後代的時候了。
所裡早已在研製封華的配偶,名為夏娃。如今生存在營養液中,雖並不具備高等生物的智商,但具有簡單的情感,能夠說簡單的話,體態非常漂亮,完全能夠為封華生出健康的後代。
實際上,封華剛成年的時候,所長就提過這件事情。但是封燁然一直拒絕,認為孩子要再長大點才行。如今,封華的心理狀態如此不穩定,也不是個合適的時機。
所以,封燁然依舊拒絕。
可是沒想到,所長派人專門跟封華談了談,封華爽快地同意了。
本來,隻要獲得封華的精子,再人工植入夏娃的子宮,順利受精即可。
可是,居然有幾個男研究員當著封華的麵調笑“這是多好的機會啊,封華,你還是處男吧?!”
於是封華同意以真正與夏娃結合的方式,令她受精。
莫名的,封燁然心裡很不舒服,他難以想象封華跟女人做愛。可是,他馬上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明明沒法像情人那般愛他,為什麼還有這般占有欲?這次,難道不是一個好機會嗎?通過和女性結合,為封華打開一個新世界,讓他不再執念地盯著自己這個男人?
按照計劃,封華將於8月15日下午與夏娃進行第一次結合。
那是一個下午。
封華被帶入了夏娃所在的無菌房間,裡麵層層監控、外麵重重防衛。某研究員調笑著,哪怕隻是個處男,今天也一定非常厲害,畢竟吃了……他沒說完,隻是在旁邊非常邪惡地笑。
封燁然本應坐在監視器跟前觀看全程,確認所有細節,以推測夏娃受孕的機率。
可是他離開了。
他先是坐在過道裡發呆,之後又有些焦躁地走來走去。
明明已經隔得這麼遠,他不應該聽到什麼。
可是他似乎聽到了。
他猛地捂住耳朵,直到從身體內部發出來的嗡鳴覆蓋了那些噪音為止。
又一次,他想起了封華出生的那天。
那一天,他也是那般焦躁不安,他在過道裡走來走去,生怕他最後的希望灰飛煙滅。
可是這一次又有些不同。他似乎並不是在擔心夏娃的受孕狀況,他似乎也不期待是不是能獲得封華和夏娃的後代,他隻是莫名難受著、痛苦著、焦躁著,莫名地,他覺得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麼漫長,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封燁然實在受不了了,他往監控房走去,在心裡祈禱封華已經完事了。
還沒推開房門,封燁然就覺得奇怪,因為,太安靜了。
剛步入房間,他便發現,整個監控房裡,所有研究員居然都睡了過去,監控錄像裡,是一片嘈雜、無聲的黑色。
他立即對著封華和夏娃所在的房間說話封華,聽得到嗎?
沒有回應。
那些研究員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麵色發青嘴唇發紫,似是中毒了。封燁然立馬拉響了警報,新的研究員應該很快就能趕過來。
他輸入密碼,打開了封華和夏娃所在的房間。
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他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胃又開始疼了起來。他想起了封華剛出生的恐怖,而此時此刻,他無疑需要再次見證那種恐怖。
果然,夏娃殘缺不堪的屍體散落在慘白的床單上,她的血還是熱的。
封燁然將夏娃圓睜的雙眼闔上,緊皺眉頭。
若說封華出生就殺掉母體,是出自一種本能,且母體隻是作為容器,也不是一個完整的生命;若說封華殺掉陳萱和封博然,是為了給自己複仇,至少還是有理由的;若說他逼瘋肖之戒,也是因為肖之戒綁架了自己,有理由的;可是這次呢?夏娃和他一樣,雖是被製造出來的,卻是有生命的,有情感的,如果他不願意跟夏娃結合,可以拒絕,可是他為什麼要殺掉她——如此無辜又脆弱的生命?
封華並不在房間裡。
封燁然望著不斷蔓延的鮮紅色腳印,心中的警報再度拉響。
這個一直被當成實驗室使用的封閉房間,實際上一直與一條關鍵的走廊相連,那條走廊,可以直接通向研究所最核心的位置——
封華居然找到並打開了通向那條走廊的房門!
實在是太掉以輕心了,還有什麼是封華做不到的!
封燁然順著赤紅的腳印,快步朝走廊深處走去。
他奔跑著,皮鞋踩著地板發出規律的聲響,與他的喘息和心臟的騰跳相互重合。空曠的走廊裡時不時有著深藍色的壁燈,圓弧狀的燈光在黑暗中相互交錯。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總算在赤色腳印前方看到了一個模糊的、慘白的人影。他一身白色睡袍,左手、雙腳滿是血。
“封華!站住!”
封華停了下來。
封燁然停下來大口喘息。
封華沒有轉過頭看他,輕輕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顯得非常清晰“燁兒,為什麼想要我的後代?因為你們想要得到我的孩子,然後,代替我?想要我的複製品?這樣,等我沒有價值的時候,就可以,扔掉我?”
“你胡說些什麼啊?!隻是因為你成年了可以繁殖後代了啊……你要是不願意也可以拒絕……”
封華打斷了他“燁兒,我聽到了哦。”
他的聲音變得青澀,柔軟,像個小孩子。
封燁然揉了揉眼睛,發現封華的身影真的縮小了,變成了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他孤零零地背對自己,站在血泊之中“我第一次崩潰以後,聽到了你和所長的對話了哦。你說,你還在研究可以替代我的實驗品,隻需要三年。到時候,你會……親手殺了我。1”
封燁然大吃一驚“不!!!不是!!!我沒有那麼說過!我……”
“我就是喜歡你這個樣子,太溫柔了,都不忍心對我說實話。”
封燁然倒吸一口涼氣,因為封華忽然就站在他的麵前,又是高挑、俊美的模樣,凝視著他,跟他曖昧的聲音不同,那雙藍色的眸子裡,是那般空靈,又是那般涼薄。
他輕輕挑起封燁然的下頜,朝他垂下頭來,黑色的鬈發緩緩滑下,擋住了半邊眼睛。
他的氣息鋪灑在封燁然的臉上,芬芳的,性感又蠱惑。隻是,這種性感是疏離的、絕望的,如同生長在藤蔓上那些美麗到極致卻又能置人於死地的劇毒果子“說起來,燁兒,我跟彆人做愛,你也不會覺得難受麼?……啊,我真傻,你隻是想擺脫我這個包袱罷了。”
“封華!”封燁然想抓住對方的手腕,封華卻已經消失了。赤色的腳印迅速蔓延到遠方。
封燁然有非常不好的預感“封華!停下來!!你不能……”
厚重的、需要六重密碼的房間被輕易打開。
封燁然當然知道這裡是乾什麼的。這裡全部都是封華的複製品,共12個,全部被存放在營養液中,成熟後會被提取出來。可如今他們還沒有成熟,如同洋娃娃一樣,完全沒有反抗能力,甚至隻要脫離營養液五分鐘,他們就會死去。
封華走在控製台前,皺眉研究了一會兒,按了幾個按鈕。房間裡整整十二個垂直的營養瓶瓶罩被緩緩打來,露出漂浮在透明玻璃中的複製品,如同一條條被養在魚缸裡的金魚。封華似乎非常興奮“你們可真厲害的,他們幾乎跟我一模一樣啊……這些都是怎麼做出來的呢?用我的頭發?我的皮膚?我的血液?說起來,哪個是你做的呢?這個?”
封華抬頭望著營養液中沉睡的複製品,微微歪頭“可是,這個太矮了,我可沒這麼矮。”
他又愜意地往前,研究著另一個複製品“是這個嗎?原來你喜歡更加強壯的類型?”
“這個?我們之間幾乎沒什麼差彆……我和他,你更喜歡哪個?”
“既然你都看到了,我們回去吧。”封燁然道。
封華背靠一高高的營養瓶,手指輕輕敲打著玻璃罩,發出有節奏的響聲。他悠閒地望著封燁然,道“小時候,我翻過你書架上的一本筆記。當麵寫著一句話阿德瑟爾族的壽命,對於生命短暫的人類的而言,幾乎無限。哪怕沒有達到無限的地步,那也可以說,我擁有很長的壽命,我可以長時間地為研究所帶來利益。可是為什麼,研究所需要製作這麼多複製品呢?”
“這隻是……”
“因為我被認為是不健全的、危險的吧。有了與我同等、甚至比我更強大、更聽話的替代品,我自然就不再具備生存的價值。哪怕擁有無限的壽命也無濟於事,你們隨意的一句話,便可以殺死我。”
封燁然意識到封華說的不是“他們”,而是“你們”。
他大聲說“我絕對不會做那種事!”
而封華卻笑了起來“誰知道呢?”
他麵朝著封燁然,一步一步後退,臉上的笑越發陰森“可是,如果整個研究所,就隻剩下我一個實驗品了呢?”
封燁然大喊“住手!!”
可已經來不及了。
封華一步一步後退,幾乎是愜意的,緩緩張開雙臂。
他一身白,如同受傷的天使,緩緩張開他的翅膀。
可是,他的行為是毀滅性的。
他身邊兩側的營養瓶接連碎裂、爆炸,其中的生命滾出來,如同缺水的魚,鮮血淋漓地在玻璃碎渣裡艱難地呼吸著、抽搐著。
封燁然幾乎是本能地蹲在角落,抱住自己的頭。
碎裂、爆炸聲接連響起的同時,他聽到了封華猖狂、可怕的笑聲。斷斷續續的、或高或低的,尾音拉長,時不時從喉裡冒出些微可怕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