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陰雨天,雨後霧綿綿。
正月二十七,董昭終於是到達了太湖邊,再一次走到了江家莊大門之前。他勒馬駐足,停了下來,思索片刻後,還是敲響了江家的大門。
“篤篤篤!”
清脆的敲門聲響起,片刻之後,裡邊果然響起了腳步聲。
門被打開了,開門的是江月溪的丫鬟,小蓮。小蓮一臉稚氣,青澀的臉龐看著來人,見是那時候的救命恩人,霎時笑容滿麵:“董少俠,你怎麼來了?”
董昭點點頭:“江小姐跟慈安師太在嗎?”
“慈安師太在清心庵,小姐在家裡,快請進來!”小蓮將大門徹底打開,將董昭迎進去,然後一路小跑,往裡頭跑去,邊跑邊喊:“小姐小姐,董少俠來了!”
董昭踏入大門,躊躇片刻,還是走了進來,他本以為赫連飄也住在這裡,誰知道不在,師徒倆並不住一起。既來之,則安之,那就先見見江小姐吧。
而此刻的江月溪,正穿著一身利落的白色箭袖服,紮起頭發,在後院練功,聞得小蓮的聲音,她一回頭,布滿香汗的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說來的是誰?”她停下手中動作,看著胸膛起伏的小蓮。
“是董公子啊!小姐!”小蓮興奮的喊道。
“他怎麼來了?”江月溪也是很吃驚,自從武林大會上一彆,她也是很久沒見過董昭了。
“快去奉茶!”
“是。”
江月溪看著自己一身的練功服,搖了搖頭,是不是該換一身衣裳呢?
董昭坐在那堂上,這靠背椅坐著還挺舒服,這椅子他是第二次坐了,他沒想到他還會再坐一次。堂內並無人來陪客,隻有小蓮,麵帶笑意的端上茶水,笑盈盈的招待著他。
“小蓮,江家的那兩位長輩呢?”董昭端起青瓷茶杯問道,他還以為這兩人還在呢。
小蓮聞言臉色一沉:“那兩個賊子,墳頭草都幾尺高了!”
“噗……”
董昭一口茶水直接噴了出來!
董昭忽然想起,這事好像汪澄跟他提過,自己這會居然又問了出來,他看著小蓮一臉憤憤,便開口道:“慚愧,是董昭不該提這事的。”
“無妨,公子是個好人。”小蓮平靜道。
“額,那兩位?”董昭多了句嘴。
“哼,江永年那對狗夫婦,居然綁了小姐想讓小姐嫁給蘇州言家那結巴,要不是慈安師太出手,小姐怕是被這兩個賊子害了,他們可是小姐的親叔嬸呢,居然做出這種無恥下流的勾當,還好都被慈安師太殺了。”
董昭沉默了,江月溪這段經曆他並未得知詳情,想來江小姐的人生也並不如意。
等了半晌,江月溪終於出來了,她換好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裳,重新梳了一遍頭發,插上一根銀簪,看起來還是之前那般靈秀動人,溫婉大方,令人忍不住多看兩眼,真是好一個水鄉伊人。
董昭慌忙起身,拱手道:“江小姐,彆來無恙。”
“我很好,你呢?”江月溪問出這話後,就後悔了,她已經知道了某些事了。
對,董昭斷根的事已經傳遍江湖了。
“我……尚好……”董昭沒去看她的眼睛。
“白梨呢?”江月溪問道,問完又後悔了,問他妻子乾啥?
“她……受傷了,董昭此番前來,是想請尊師慈安師太幫忙。”董昭禮貌道。
“什麼忙?”江月溪好奇道。
“幫白梨治傷……”
江月溪沉默了。
董昭很快將前來的理由和盤托出,他來此,一是請赫連飄替白梨驅散青冥掌的陰毒,其二則是要問赫連飄要唐橈的畫像。
“原來是這樣啊……那董公子,你先在我家吃個飯吧,師傅她一般上午都要做早課,下午我們一起上湖心島如何?”江月溪柔聲道。
“對啊,董公子,你好不容易來一趟,也不急在這一時。”小蓮興奮說道。
“好。”董昭答應了下來,既然已經到了此處,倒也確實不急於這一時半會,赫連飄此人,恐怕並不好說話。
“小蓮,你去忙吧,讓廚子們做點好吃的,我陪董公子走一走。”江月溪指揮道,此刻的她儼然有了女主人的模樣。
小蓮應聲而去。
兩人出門,並肩而行,沿著江家大門一路往東,走向湖邊,腳踩在濕滑的石板路上,發出噠噠的聲音。
“真沒想到,你去年還去了邊關,打仗一定很辛苦吧?”江月溪先開口了。
“是啊,一條條鮮活的人命,眨眼間就沒了……”董昭低頭說道。
“你跟你師姐的事情,江湖上都傳遍了,你們真是英雄了得!”江月溪毫不吝嗇誇獎道。
“我師姐比我厲害多了,我還差得遠呢……”董昭搖頭道。
“你……你真的傷到那裡了嗎?”江月溪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問完又後悔了,小臉一紅。
董昭沒有回答,沉默了,他沒想到遠在江南的江月溪都知道了,不由暗罵道這江湖上都是些什麼人,怎麼什麼消息都傳,傳的比鴿子還快!
江月溪以為董昭默認了,一時臉色黯然,也沒繼續開口,兩人沿著湖邊走了兩三裡路,忽然下起小雨來。
“回吧,下雨了。”董昭道。
“嗯……”
兩人並肩走到大門口,忽然來了人,他抬眼一看,真是冤家路窄,來的居然是終南山的人,張青玄,張拙,張詠祖孫三人。而那三人也抬眼看了過來,正好看見並肩走的兩人,瞬間五個人五雙眼睛同時靜止下來,場麵為之一肅!
“張真人,張道長,張兄……”董昭略一拱手,雖然驚訝,但是還是沒失了禮數。
江月溪見狀,也連忙施了一福道:“張真人,張道長,張兄……”
嗯……董昭說什麼她就說什麼……這樣肯定是沒錯的,江月溪這麼想著。
那邊張詠看見江月溪,本來開心至極,誰料看見跟江月溪並肩的董昭,登時收了笑容,厲聲開口道:“董昭,你為何在此?”
董昭眼神對上張詠,毫不退讓道:“我為何在此,有必要告訴你嗎?”
誰料張詠那暴脾氣上來,眼中怒意迸發:“董昭,你都成太監了,你還來招惹江小姐作甚?你莫非是死性不改?”
張青玄,張拙齊齊變色。
董昭見這張詠這般沒教養,也是上火:“關你屁事!老子愛來就來,這是江小姐家,不是你家,你嚷嚷什麼?是不是上次沒把你打服?”
張詠瞬間被點燃了:“老子那是讓著你的!你以為你真的打得過我,你個醃臢之輩!”
眼見張詠出口成臟,張拙當即朝著張詠怒道:“詠兒,不得無禮!”
張青玄見狀,開口打圓道:“董少俠,詠兒無狀,還請勿怪,不知你在此做什麼呢?”
董昭見張青玄好說話,當即道:“張真人,董昭來此自然是有事。”
“何事?”張青玄問道。
“張真人勿怪,此事不便告知。”董昭很禮貌說道。
張青玄撚須長長“哦”了一聲,沒了下文。
“那不知張真人一家千裡迢迢來此,又是為何呢?”董昭反問道。
“我們是來提親的,這下你知道了吧!”急性子的張詠直接說了出來,眼中帶著戲謔看著董昭,心裡那股樂勁早已寫滿了一臉。
殊不知他得知董昭斷根的消息後,他有多開心,夜裡做夢都在笑,甚至被子都被口水打濕了好幾床。
提親?
董昭看向了江月溪,江月溪也一臉詫異的看著董昭,兩人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
“董昭,你都成了太監了,莫非這個事你也要阻攔不成?”張詠一臉挑釁,神色相當張狂。
誰知江月溪開口道:“張兄,小女子不喜歡你,這親就不必提了,你請回吧!張真人,張道長,不好意思,讓你們白跑一趟了。”
張拙聞言,臉色一沉:“江姑娘,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能做這個主嗎?”
江月溪雙手一攤:“月溪無父無母,叔嬸也死了,自然是我做主!”
張青玄還是不慌不忙,撚須道:“江小姐,你不是還有師傅嗎?慈安師太何在?”
江月溪望湖的方向一指:“師傅就在湖心島,你們想去就去吧,我不答應的事,我師傅也不會答應的。”
張家三人徹底沉下臉來。
張拙不放棄道:“江小姐,我終南山乃武林名門,風景極好,定然是委屈不了你的,你何不考慮考慮呢?”
董昭笑道:“你們終南山吃肉嗎?”
張拙道:“我們修行之人,自然不吃!”
“哈哈哈哈……”董昭笑了,望湖中一指,“江小姐最愛湖中銀魚,她若嫁去終南山,豈不是一輩子都要跟著你們吃素,這還不叫委屈?再說了,你終南山風景好,有這太湖好嗎?”
張青玄,張拙臉色冷了下來。
“董昭,你個死太監給我閉嘴!”張詠氣的咬牙。
“張兄,我就算是個太監,也是江小姐座上賓。可你呢,閉口出口就是罵人,毫無教養,哪裡算得上什麼名門子弟,不過就是一市井紈絝罷了,你這種人帶出來,簡直丟正一的臉!”董昭毫不客氣嘲諷道。
看著張詠那氣的發紫的臉,董昭還不忘了補上一句:“穀明比你強得多,你這樣的,隻配給穀兄提鞋!”
“對!昭哥說得對,張詠,你回去照照鏡子吧,看看你那副嘴臉,本小姐看了就想吐!”江月溪順著董昭的話說道,這無疑又深深打擊到了張詠。
“你們……”張詠氣的麵紅耳赤,對麵那兩人,簡直跟夫唱婦隨一般,連昭哥都喊出來了,這江月溪胳膊肘偏向哪一邊已經不言而喻了。
張拙沉下臉道:“想不到董少俠不但武功了得,這嘴上功夫也是不錯啊。”
“張道長過獎了。”
張青玄笑道:“既如此,我等就先去拜訪慈安師太了。”
江月溪正色道:“請便。”
三人不再言語,撐起手中油紙傘,從兩人身邊擦身而過,往湖邊船塢而去。張詠路過董昭身邊時,狠狠的瞪了董昭一眼,重重哼了一聲。
看著三人打著油傘登船,江月溪道:“沒事的,師傅是不會搭理他們的,你不用擔心。”江月溪說完又後悔了,什麼叫讓董昭不要擔心?
董昭沉默了,略微笑笑,緩解下尷尬,說道:“我不擔心。”
“嗯,你怎麼知道我愛吃銀魚的?”江月溪忽然抬頭問道。
“額……猜的……”董昭彆過臉,不敢去看眼前那秀麗的容顏。
恰在此時,一道聲音響起,引得董昭回頭。
“少俠!少俠!你我真是有緣啊!哈哈哈哈……”這聲音極其熟悉,董昭一看,這不是前幾日那癲道人麼?他怎麼也到了這裡來了?
董昭眼看著他跑過來,喊道:“道長,你來此作甚?”
“貧道到處走,也不知道要去乾嘛,這不下雨了嗎,想找個地方避雨,就正好看到少俠你了。”那癲道士笑著說著,一路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