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歡回頭,看著神色淡然的普濟和尚,笑道:“和尚,你不嫌我無禮麼?”
“施主想必是因為公事,急切忍耐不得,佛祖慈悲,想必不會怪罪於施主。”
“哈哈哈哈,如果佛祖包庇罪人,那佛祖就是從犯,談什麼慈悲?若他真慈悲,又怎麼會坐視生靈塗炭?”程歡手指殿中大佛:“這不過就是個泥塑木雕罷了,就算是真身,常年被這煙熏火燎,恐怕如今連塊臘肉都不如!”
程歡猖狂至極,但他有猖狂的本錢!
普濟仍然神色淡定,但他手下和尚臉色卻難看的很,靜海寺這麼多年,隻受人敬仰,何曾被人這般羞辱過?
然而程歡居然問道:“和尚,你說是也不是?”
普濟道:“佛像自然是泥塑木雕,佛之慈悲,卻不在於佛像本身,而在信佛之人。”
程歡冷冷盯著普濟:“我若拆了你這佛殿,你氣不氣?”
普濟臉色淡然:“貧僧心中有佛,施主能拆殿中佛,但拆不得貧僧心中佛。”
程歡臉色一緩,說道:“很好,和尚論起佛來果然有些門道,可眼下,眾生苦難,和尚你不去外邊救苦救難,卻躲在這島上空談慈悲,是何道理?”
普濟再稽首:“貧僧的弟子,早就在江南四處幫扶信眾,施主一查便知,貧僧何曾空談慈悲?”
“是嗎?”程歡臉色如常:“看來是本督冤枉和尚你了?”
普濟道:“清者自清。”
程歡忽然一拍手,有四個皂衛抬著一口棺材進來,“咚”的放在了大雄寶殿裡,讓普濟手下的僧侶為之一顫。程歡道:“和尚,你猜猜,這是什麼?”
棺材隨意扔佛堂,普濟卻麵色不改,說道:“一位誤入迷途的施主罷了。”
程歡身邊,閻浮上前,一掌推出,“砰”的將整個棺材蓋震飛,棺材蓋狠狠撞上了殿側的燭台香案,哐當哐當砸倒一片。一股屍臭味當即從棺材裡湧出,在場的除了普濟,程歡,閻浮,其餘人不由的捂上了鼻子。
“和尚,這個人,是你的弟子吧?”程歡臉色不變,一手指著棺材內那發臭的屍體,隻見那屍體已經開始膨脹,屍臭彌漫,但麵部卻還依稀可見,是個光頭,頭上還有戒疤,正是程歡當日在夾門穀打死的那個人。
程歡繼續道:“江北,江右,江東,本督還從未聽說有那個寺院能培養出這種弟子,這人可算化境高手了。和尚,本督除了你,可想不出彆人了。”
看著顏色冰冷的程歡,普濟將錫杖遞與身邊弟子,雙手合十:“這位誤入歧途的僧人,並非貧僧弟子。”
程歡冷笑:“何以為證?”
普濟道:“天下僧人頭頂九個戒疤,唯我靜海寺,是十六個戒疤。”
程歡一驚,隻見普濟和尚揭下頭頂毗盧帽,上邊果然是明晃晃的十六個戒疤,而佛堂內其他僧人,也一個個摘下僧帽,頭上皆是十六個戒疤,並無一人多一個少一個。
普濟道:“施主可還有疑?”
程歡道:“七月十七晚,可有船隻上島?”
普濟道:“普陀島南岸,七月二十日有平底船殘骸飄來,殘骸就在島南堆積,施主可派人前去查看便知。”
程歡瞳孔一縮,這和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竟然沒半點破綻……讓他一時陷入了迷茫。
腳步聲響起,四處搜查的皂衛回來,稟報道:“督主,寺院內並無藏人之地,也未發現可疑之物。”
程歡大為不滿,冷哼一聲,大步出佛殿,徑直趕往島之南。正如普濟所言,那裡堆了很多平底船的殘骸,這幫和尚還沒處理,殘骸上甚至有黑衣人所留的衣縷碎布,甚至有血水染透的帆布,被日頭曬的發黃。
閻浮道:“平底船難經海浪,浪高必翻,那夜這幫人坐平底船出海,風險極高,想必已經葬身海底了。”
程歡道:“但願如此……但,本督不信!”
程歡當然不信,這幫賊子這般厲害,怎麼會如此簡單就葬身海底?他定然要查個水落石出,那可是三個虛境高手,若不殲滅,必然後患無窮……
普濟也隨他而來,接話道:“施主若是不信,這普陀島四周,尚有四五個小島,那邊島上或許還有其他殘骸,再派人去查探便可。”
程歡冷冷一瞥普濟,喝道:“你在教本督做事?”
普濟淡淡一笑:“貧僧不敢。”
“閻浮,帶人去查遍四周的幾個島,看看這和尚說的是否屬實!”
閻浮應聲而去。
普濟雙手合十:“施主,寺內已備好素齋,不妨先去用餐。”
程歡道:“本督可不吃齋素,本督要吃肉,有嗎?”
普濟道:“施主手下人極多,海岸邊海貨不少,可以為食。”
程歡冷哼一聲,徑自走開,普濟也不跟隨,微微一笑,看向無垠的大海,大海波濤起伏,驚濤拍岸。
午後,雲淡風輕,沙灘之上,程歡與普濟相對而立。
“施主戾氣太重,日後恐有傷身之禍。”普濟麵對程歡,頷首道。
“哈哈哈哈……”程歡大笑,“看不出來你還會算命?廢話少說,來吧,讓本督看看你到底有沒有罕世高手的實力!”
整個海灘瞬間似乎沉寂了下來。
“砰!”兩條手臂撞在了一起,如水入熱油一般,兩人四周沙塵四散……
兩人臉色不變,心中皆暗自震驚。但手上卻不停,程歡手臂一繞,掌中氣勁騰繞,直撲普濟胸口,普濟也手臂一繞,往他胸口打來,隨後兩人左手齊動,幾乎同一時間擋住對方右手,然後一合即分,再次出手,四條手臂如四條遊龍,你推來我打去,快如閃電,氣勁翻騰,衣袍鼓起,卻誰也奈何不了誰。但兩人的雙腿卻越陷越深,幾十招後,兩人腳下那片原本平整的沙灘變成了一口方圓十來丈的大鍋……
沙塵漫天,傅恒都快看不清兩人人影,他隻是靠前兩步,就被一顆細沙彈中耳垂,當即破皮滴血,他駐足縮首,再不敢向前。
耳邊仍然響起兩人手臂擊打之聲,也不知過了多少招,忽來一聲炸響,兩人自鍋底衝天而起,於空中拳腳相向,你一記橫鞭腿來,我一記倒刺踢,你一招騰元手,我一招摩陀掌,不分上下,不分高低。而後兩人於空中“啪!”的對了一掌,各自往後一退,皆穩穩落於十餘丈鍋沿外。
兩人停手,程歡臉不紅氣不喘,穩如泰山,普濟臉色祥和,如佛臨世。
程歡道:“好和尚,有些門道。”
普濟道:“施主武功蓋世。”
程歡冷冷一笑,一伸左手,掌中似有霧氣漫出,他說道:“不知閣下可曾聽聞諸天聖元手?”
普濟淡淡道:“諸天聖元手是當年寶鼎山赫連家的武學,當然聽過。”
程歡道:“和尚,你可知其厲害之處?”
普濟頷首道:“諸天聖元手固然是頂尖絕學,但,比起沈家森羅手,還是差了一籌。”
程歡陰鷙的盯著普濟:“莫非你會森羅手?”
普濟搖頭:“普天之下會森羅手者,恐唯天山玄女一人,貧僧自然不會。”
“那你有何功能抗我聖元手?”
普濟道:“施主武功蓋世,貧僧最多相抗罷了,隻是相抗,少林的龍爪功足矣。”
“哦?你還會少林的功夫?”
普濟抬頭:“佛門武功難脫少林,貧僧當年西遊,有幸見一高僧,切磋之下,習得龍爪功。”
“很好,那就讓本督主見識見識……”
兩隻手爪頃刻間又碰在一起!程歡手背青筋凸起,五指如鉤,一顫之下,指影如劍,直指普濟胸前紫宮,普濟橫手一攔,指尖如鱗爪,穩穩鎖住程歡的指影,兩人雙手翻飛,爪鉤指劍,朝著對方對攻,每一招都凶險至極,但每一招都被對方穩穩化解。
兩人四條手臂上下翻飛,指尖殘影如雲,一旁的人看的心驚肉跳,但凡中上一指,必戳個對穿,撓上一爪,定腸穿肚爛……
“聖元通天!”
“探淵擒龍!”
那兩指與手爪狠狠地撞在了一起,一觸即分,又再觸再分,程歡手指如梭,普濟手爪如雲,雙方氣勢再次陡然上升,依舊打的難分難解!
“噗噗噗噗!”
隨著一陣空氣爆裂的響聲炸起,兩人身子同時“噔噔噔”後退,普濟袈裟被撕開好幾道口子,左臂上鮮血淋漓。程歡白衣上破了好幾個洞,肩膀處滲出血來。
“施主難道要分生死?”普濟淡淡道,隨後他右手朝左肩不知何處一點,臂上血便立時止住。
程歡輕輕一摁肩膀,血也不再流,他淡淡道:“不錯不錯,龍爪功居然練到了這般地步,分生死就免了。”
隨後程歡跟沒事人一般,一揮手,手下人立馬開道,往船那邊走去,看樣子是準備走。
普濟低頭稽首,做了一禮,就當是送客了。
忽海岸邊一艘小船駛來,走了幾個時辰的閻浮帶著幾個皂衛一躍下來,拱手道:“督主,南邊十裡處,那座島有重大發現!”
程歡眉頭一挑,立馬道:“帶本督去看!”
朝廷的大海船很快拔錨而起,轉向南邊而去,當普陀島離船越來越遠時,船上的程歡,長歎了一口氣道:“好一個東萊神僧!”
可他不知道,待到船隻遠去,普濟一轉身,麵色瞬轉煞白,他捂住胸口,“嗚哇”的一口血就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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