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蘭擦了下眼眶,細聲道:“我知道,我都明白,可是……”
“可是青姐的話太難聽了是不是?”
小蘭點頭。
“青姐,響鼓無須重錘,你要相信小蘭。”
“嗬,大師的話你都搬來了,好吧,看來你是真有些變化,行,我聽你的。”沈青依然淡淡說道。
“好了,那麼晚了,都去休息吧。”董昭的話落下尾音,幾人相互看了幾眼,然後各自散去。
翌日,小蘭丟下家務,一心一意跟著董昭練武,不但練著跑樁子,還要練刀,練拳,幾乎每天都是日出而練,日落才停,就這樣,一晃就是十天。
六月二十,朝堂之上。
“啟奏聖上,江南夏汛,已連續下了十餘天大雨,江浙多處河道決堤,災情緊急,刻不容緩,當派得力之人前往賑災,另從戶部調撥銀兩糧草先行。”一位諫議大夫出班道。
皇帝高坐龍椅之上,沉吟不語,這半年來,忙的他又瘦了些,看上去頗有些憔悴。半晌,他開口道:“需多少銀錢賑災?”
戶部官員出班回道:“災情重大,微臣以為,當不少於三百萬兩,且糧食不少於一百萬石。”
“三百萬……”皇帝喃喃,用手輕輕拍著龍椅扶手,陷入沉思。
許右卿出班道:“聖上,國庫沒錢啊。”
“那朕的錢呢?”皇帝問道。
許右卿臉色有些為難:“聖上,這半年來,北境新招精銳軍士數萬,從中原各地征收馬匹七八萬餘匹,另有打造軍械,盔甲無數,早已耗去巨額銀兩,再加上去年江北大災,今年夏稅都未收齊,國庫如今已是空空如也啊……”
“那怎麼辦?總不能看著百姓餓死,淹死吧?”皇帝語氣不悅道。
“聖上仁慈,自然不會坐視黎明受苦,隻是……”許右卿不知道怎麼說了。
“蘇卿,可有法子?”
皇帝看向了蘇博,蘇博站出,開口道:“聖上,同樣是雨,為何有的河決堤,有的河不決?像那新江,三年前才加固的河堤,為何今年又決口?莫不是那白花花的銀兩入了他人口袋?”
皇帝眉頭一皺:“蘇卿的意思是,有人貪墨河道修堤的銀兩,偷工減料,致使河堤防不住水?”
蘇博道:“正是。”
皇帝眉頭鎖的更緊,這種事,當然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了,畢竟貪汙的官太常見了,想想年初修東台閣,就出過石料作假之事,這還是眼皮子底下,遠離朝廷中樞,那就更不用說了。在這裡的都是明白人,如何不知?
皇帝開口道:“都退下吧,蘇卿留下。”
待其餘官員走後,禦書房內,皇帝居高端坐,直視下方蘇博:“蘇卿,朕知道,有些貪官汙吏正在禍害朕的子民,國庫沒錢賑災,多是他們造成的。”
“聖上明鑒。”
“故此,朕希望你去江南,將那些個貪贓枉法,中飽私囊的官,清查掉。”
蘇博低頭:“微臣遵旨。”
皇帝歎了口氣,繼續道:“朕何嘗不知那些人中很多是朕欽點的進士,甚至還有狀元榜眼,但是,朕不能看著江南被他們禍害啊,你此去,將那些人清查,所得贓款,就地賑災吧,眼下,也隻有這個法子了。江南那些大戶,富商,你看看能不能讓他們捐些銀子,朕也是沒辦法……”
蘇博眉頭一擰,皇上這是一分錢不給就叫他辦事啊……他抬頭望著皇帝那不容置否的神態,隻得喊道:“遵旨。”
“另外,”皇帝繼續道:“朕聽說江南這陣子有些亂,朕從內廷調幾個護衛來,保護蘇卿。”
蘇博心中一沉,仍是果斷道:“謝聖上隆恩!”
退朝後,皇帝看著案上那一堆樞機院密劄定了定神,隨手拿起一本,換了個舒服的坐姿,打開來看,看完一本後隨意往案上一丟,然後翻第二本,越看眉頭越皺的緊,不待看完,直接一擲,喊道:“把齊宣給我叫來!”
內侍小太監立馬應聲出門,片刻,齊宣至,皇帝直接問道:“徐經乾什麼吃的?怎麼跟伊寧起了衝突?”
齊宣一慌,臉上卻不露絲毫,當即跪下道:“是因為董昭……”
“董昭?朕不是叫你們照顧下他嗎?朕這陣子聽說他回京城了,給他送的那個女子怎麼不見了?”
齊宣大氣不敢喘,答道:“聖上,徐經自作主張想把董昭拉入外庭,可能用了些許手段……”
“好嗎!”皇帝嗤笑一聲,“你說的手段朕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威脅,軟禁之類的動作呢?”
齊宣道:“這……這就得問那徐經了。”
“總之就是徐經做了什麼事引起了伊寧不滿,然後就被伊寧打了個半死,是嗎?”
齊宣道:“大抵如此……”
“自作主張的東西,以為自己多聰明呢,事情是一件沒辦好,揚州那幫殺知府的亂匪還沒弄清楚主謀,抓個鐘離觀的喪家之犬也抓不住,朝廷的臉麵都被他丟儘了,要他何用?”皇帝怒不可遏。
齊宣低頭不敢作聲。
皇帝怒氣未消,繼續道:“沒事就不要去找伊寧董昭的麻煩,叫徐經給我回京,朕要親自見他!”
“是。”齊宣鬆了口氣。
“還有,那島上的海匪怎麼回事?東南水師沒有奏報回來麼?”
“水師久不出海,船隻整修了一陣子才動身……”
“行了,沒一件順心的,褚英在北境練兵,半年多沒見過什麼名堂;江南又發大水,朕的那些狀元榜眼們束手無策;江湖動亂,你們內廷外庭也不曾平息過一起,朕不知道養你們是乾嘛的……”
待皇帝發完好一通牢騷,齊宣才道:“聖上,練兵非半年可用,需數年才見成效;江南水災有蘇大人去,大可放心;而江湖之亂,徐經不堪用,隻能讓殷總管跟程都督出馬了。”
皇帝稍微穩了下心,開口道:“讓程歡去整飭外庭,叫他不要沒事跟伊寧起衝突!”
“是。”齊宣唯諾,而後齊宣道:“聖上,奴才鬥膽一問,那伊寧,就這般重要麼?”
皇帝一抬眼皮:“不該問的不要問!”
齊宣喏喏而退。
閒園今日來了客人,久未來此的蘇博父子今夜竟然上了門。
沈青麵帶笑意,把二人迎進門,領到堂屋看座,上茶。
蘇博穿著寬大的圓領薄衫,搖著一把折扇,笑道:“想不到青娘也回來了,你這一去雲中,也有些日子了吧。”
沈青道:“承蒙大人問起,沈青三年前回來過一次。”
“誒,”蘇博一擺手,“你這丫頭真見外,跟阿寧一樣,叫我伯伯就行。”
沈青一笑,喊道:“蘇伯伯,是沈青生分了,還望勿怪。”
蘇驊手上把玩著那把紅笛,笑道:“青娘就是太拘謹了些,倒是跟伊寧小蘭不同。”
沈青道:“蘇伯伯,蘇公子此番過來,可要在閒園坐久些,我且去取些瓜果酒水來。”
蘇博點頭,蘇驊問道:“我聽說董昭回來了?”
“正是,他此刻還在後院跟小蘭練功呢。”
“哦?”父子兩齊齊驚訝了一下,然後起身道:“我們且去看看。”
待到後院,隻見董昭拿刀,小蘭持劍,兩人正在叮叮當當的打呢,兩人打的汗水淋漓,難分難解,完全忽視了這邊的三人。夏日天黑的晚,此刻夕陽尚有餘暉,兩人從後院平地打到擺好的一百零八根木樁上,上下騰躍,刀劍相交,好不激烈。
沈青喊道:“下來啦,蘇大人蘇公子來了!”
兩人聞聲而住,撇了刀劍,齊刷刷走到蘇博麵前見禮。
蘇博也不管董昭那濕噠噠的肩膀,用手輕輕一拍,仔細打量後,說道:“好啊,生龍活虎,一表人才,真是英雄出少年!”
蘇驊道:“董老弟,回來了也不去找我玩,這麼生分啊……”
董昭不卑不亢道:“好叫蘇伯伯與蘇兄知道,董昭這番回來,乃是師姐囑托,來找度然大師解毒的,故此不敢讓二位擔心。”
蘇驊道:“解毒?董老弟原來是回來解毒的?如今可好了?”
董昭笑道:“當然,毒素已清,正好練功。”
蘇驊道:“那就好啊。”
蘇博盯住一直沒開口的小蘭,問道:“小蘭啊,你怎麼不說話啊?”
小蘭欠身一禮,說道:“我……我不知道說啥。”
“哈哈哈哈……”
幾人回到堂屋正廳,沈青徐治招待二人吃了些瓜果,董昭二人洗漱換衣後,方才來相見。
“賢侄,老夫此番過來,是有一事需你幫忙。”蘇博對董昭說道。
“蘇伯伯請講。”
“江南下了很多天的雨,決堤了,皇上要我去賑災,老夫想請你隨我同去如何?”
董昭一怔,腦袋一時沒轉過來,這才回來多久,就又要南下去江南了嗎?
沈青開口道:“蘇伯伯,可是有什麼隱情?”
蘇博點點頭,說道:“青娘真是聰明啊,朝廷賑災,沒錢啊,錢在何處?都在許黨那裡,江南河道決堤,必然是有許黨的人或者其他人貪墨修河銀兩,我去江南,一則要為朝廷拔出這些蛀蟲,二來要抑製住災情,哪件事都不好做啊……”
沈青疑惑:“事情確實難做,但為何要帶董昭呢?要護衛的話您府上不是有劉棠大哥嗎?”
蘇驊道:“此番聖上給我爹調撥了四個內廷高手。”
董昭一驚:“那是不是說,皇帝名義上是派人保護您,實際上卻讓這些人監視您?”
蘇博點頭,蘇驊開口:“不錯,而且這些人裡保不定有許黨的人,恐怕會生亂子,所以,自己人是越多越好的。”
董昭道:“蘇伯伯,我董昭是個山野小子,但我也知道什麼是恩情,您待師姐如女,師姐喊您一聲伯伯,我也喊您一聲伯伯,您是這天底下數得著的好官,您這次南下,董昭願意效犬馬之勞,但有吩咐,無有不從!”
“還有我,我也要去!”小蘭開口道。
沈青出奇的沒嗬斥小蘭,隻是靜靜的聽著。
“帶個女子不會不方便吧?”小蘭小聲問道。
“哈哈哈哈……”蘇博蘇驊同時笑了起來。
“怎麼,我去不行嗎?”小蘭問道。
“你去吧,徐叔我會照顧好的,注意安全就行了。”沈青說道。
蘇驊掩飾不住臉上的笑意,說道:“好,就這麼說定了,我們後天就走!”
“好,後天下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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