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昭顫抖不已,點了點頭。
“這就是江湖,江湖裡流淌的不是水,而是血,親人的血,仇人的血。”她轉過頭,看著董昭,“還有自己的血。”
這句話深深烙進了他幼小的心裡。
兩日後,這個紫衣大姐姐替他安頓好家裡死去的人後,便帶他上了路。
“沈姐姐,我們要去哪?”坐在馬上的他有些仿徨不安。
她坐在他身後,摸了摸他的頭,“帶你去個安生的地方。”
“去你家嗎?”
“我家很遠,不去我家。”
他默然不語,小小年紀,遭逢劇變,他運氣好,被人搭救,但搭救他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雖然說話很溫柔,但骨子裡的畏懼始終存在,他不敢多說話,萬一惹惱了她怎麼辦?
休息的時候,兩人坐在火堆旁,她開了口。
“你爹董覆隻是個二流高手,雖然頗有俠名,但陽宗還不至於要派這麼多殺手前來,其中必有緣由,董昭,你好好想想,你爹有沒有做過什麼事?”
董昭搖頭:“父親沒有跟我說過,當那幫人來的時候,他就讓忠伯帶我走,忠伯隻告訴我,殺手裡邊的頭子姓唐。”
“姓唐?”她微微蹙眉,陷入了沉思。
年幼的董昭隻記住了這個姓,而忠伯並未告訴他更多,很可能忠伯也隻知道這麼多。
“姐姐,你那麼厲害,我可以跟你學武嗎?我長大了要報仇!”心思單純的董昭將心裡話說了出來。
“你要學武?”她問道。
“我要,我要為家裡人報仇!”他很堅定的道。
她那好看的眼睛看了過來,神色有些複雜:“孩子,如果習武隻是為了報仇,你報完仇後會失去更多。”
“什麼意思?”年幼的他哪裡懂這些。
“這個江湖上,凡練武者,沒有幾個手上沒人命的,你日後習了武,也一定會手上沾血,若心中填滿了仇恨,失去了內心原本的善良,你就會成為殺人魔頭,最終也會成為彆人眼中的仇人,死在彆人的刀下。”她語重心長道。
“那我習武後該怎麼做呢?”他驚異問道。
她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記住了,隻殺該殺之人,不殺無辜之人,不與百姓論長短,不向權貴折腰身。”
“嗯,我記住了。”他鄭重答道。
“來,我教你一個呼吸法門,來,跟著我做。”她淺淺一笑,再次揉了揉他的頭。
“怎麼練?”他很疑惑。
“來,盤坐,坐直了,手放膝蓋上,長吸一口氣,”她手把手教著,小小的董昭聽話的照做。
她笑了笑,繼續道:“把這口氣憋住了,看你能憋多久。”
他也一一照做,而後她教什麼他就做什麼,這呼吸法門極其繁瑣,他差點記不住,什麼長吸短吸,長吐短吐,還要憋氣,一連套做下來,都一刻鐘了。
練上很多遍,他累趴了,苦著臉道:“好難。”
“慢慢來,你還有的是時間。”
他點了點頭。
“你天賦不錯,但是你記住,你練了我這套呼吸,就不能再練其他吐納法門了,知道嗎?”
他再次點點頭,她又摸了摸他的頭,接著道:“不要告訴彆人是我教的你哦。”
“好,那這法門厲害嗎?我想變得跟你一樣厲害。”
“當然啦,以後你就會知道的。”她很溫柔的說道。
一路向北,坐船過了大江,沿途曉行夜宿,又過了幾條小河,翻過幾座山嶺,他們在一座秀麗巍峨的大山下停了下來。山下有座門牌,上書:青蓮山鐘離觀。有副對聯:青蓮山上閒人居,鐘離觀中道士隱。此處看來是一處道觀。
沈落英下馬,朝那邊喊道:“煩請告知彭真人,沈落英前來!”
那處守山弟子聞言,當即上前做禮,隨後快步循台階而上,上山彙報,另一弟子恭恭敬敬請二人上山,上至半路,一個雙鬢斑白,仙風道骨的老道士在一眾弟子的簇擁下,拱手前來見禮。董昭年紀小,他不懂為何這個老神仙會為何這般恭敬,難道這個紫衣姐姐很厲害嗎?
彭老道士將兩人迎上山後,沈落英便開門見山道:“這孩子,我路上所救,他全家僅存他一人,就托付你了,彭真人。”說罷她輕輕按住董昭的肩膀,輕輕一推,將他推到彭漸身邊。
彭漸點頭,臉色平靜無比,道了聲好。然後他一回頭,喚來一人,將董昭帶下去休息,他與沈落英走到一處無人之地交談了起來。
“落英,你欲何往?”
“北境。”
“你的身體還能撐多久?”
沈落英笑笑:“不好說,或許十年八載,或許……就幾個月吧。”
“你往北是要去解決那人?我與你同去!”彭漸沉聲道。
“你彆去,那人隻有我能對付,你若有心,便日後幫我看顧下青鋒門的人。”
彭漸無奈點頭。
兩人隻短短說了幾句話,沈落英連茶都沒喝,就辭彆了彭漸,她走下觀星坪時,一個小小的身影跑出,對著她的背影喊道:“沈姐姐,你這就走了嗎?”
她回頭笑笑:“是啊。”
“那你以後會來看我嗎?”
“會的。”
“那我等你!”
她擺擺手,溫柔的笑了笑,撇過頭,然後一眨眼身飄數十步,那道紫影幾乎瞬間便消失在了視線內,他怔怔站在台階最頂上,雙目無神,唯有淚流不止。
此時身旁擦過一道赭色身影也飄然奔向山下,一邊跑一邊喊:“落英,等等我啊!帶我去玩!”說完人也不見了,他恍然,原來這觀裡也有高手。
彭漸走到董昭身邊時,有弟子道:“汪師叔他追下山了!”
彭漸沒有回答,他摸了摸董昭的頭:“回吧,孩子,從此以後,這就是你家了。”
就這樣,他成了這山門裡的小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