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至,夜漸涼,風拂江,水波漾。
天邊,彎月升起,挨著遠山;眼前,水波回蕩,輕撫沙灘。
與東華會的大戰已經結束,但是這幫人的煩惱一點都沒變少……
西川由朝廷重新接管,平遙軍,寧化軍在西川繼續掃蕩東華會的殘餘勢力,各門各派的人士也儘數散去。道彆的那一天,人人對著伊寧董昭拱手告彆,很多人都依依不舍,甚至張詠兄妹都沒有給董昭擺臉色。
龍門幫,清源教,正一門自米倉道往北而歸;度然與明正明方押著左森回了少林寺;巫芳也帶人回了苗寨;矮子幫選擇回彙溪村安家;段蒼被點蒼派的人帶了回去;而程歡,則跟著外庭的張綸秦異一行,帶著普濟和尚的頭顱以及牛凹村發現的兩百萬兩官銀回京複命了。
最後,就是董昭伊寧這一幫人了,他們直接乘船順江而下,往南岩而去!
順帶一提的是,鄢聰也跟來了,他已孤苦無依,且失去了武功,隻能跟著董昭回南岩,董昭選擇照顧他餘生。而另一位奇人,桐柏道人張虛穀,也沒回終南山,也跟著董昭一路順江而下。此外,葉空也在,他可不放心他那任性的女兒。
慕容姐妹則是偷偷跟來的,失去大半功力的慕容煦根本就防不住。
董昭立在船頭,望著這明媚的月色,風拂過他耳邊,撩起他一根鬢邊的碎發,他輕歎了一口氣。
“董昭,怎麼還不休息?”一個清脆的女聲從他身後傳來。
他回頭,出乎意料,來人是沈青。
“青姐,你也沒休息啊?”董昭笑了笑。
風同樣吹起了沈青鬢邊的青絲,她伸手將青絲捋到耳後,露出那張錐子臉,一雙杏眼打量著董昭“聽說你,殺了左木左林兩個虛境高手,你怎麼做到的?”
“沒什麼,察覺到對手的弱點,對著弱點打就行了。”董昭雲淡風輕道。
“撒謊,就算他們有弱點,可他們的內力遠高於化境高手,我聽說那左木,是你搏殺的,還是沒有幫手的情況下,對嗎?”沈青問道。
“對,左木去年左腿被我刺傷,而後在靈鶴寺又被重創,今年我也是瞄準了他的左腿,在水底又給他來了一刀!他戰力遠不如去年,我也就順勢殺了他!”董昭解釋道。
“答非所問啊……”沈青帶著一絲深意看著董昭。
董昭笑了笑,忽然沈青上前一把扣住了董昭的脈門,直接給他把起了脈來。
董昭一驚,但沒有推開沈青,他知道沈青不是歹意。
沈青把著脈,秀眉一顰“原來如此,沒想到你居然是雙源,難怪你化境就可以跟虛境打!”
董昭彆過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練的是氣海,可還是生出了丹田。”
“這是好事,我青鋒門振興有望了……”沈青忽然歎氣道。
董昭不解道“青鋒門如此強大,裡麵人才比比如是,青姐何出此言?”
沈青走上前,雙手伏在船欄上“董昭,咱們青鋒門,除了大小姐之外,沒有一個虛境以上的高手,而大小姐她……”沈青臉色一黯,沒有繼續說下去。
董昭聽到這裡明白了,也沉默了,低下頭,也雙手伏在船欄上,輕輕歎了一口氣。
“如果……如果可以,你一定要找到龍血草,幫大小姐續命好不好?”沈青忽然看向了董昭,眉毛緊蹙,眼中帶著一絲悲涼之色。
“我……”
“如果我們終究是留不住大小姐,我希望你,你以後能站出來,帶領我們青鋒門這幫人!”沈青語氣相當低沉,臉色也相當凝重。
大戰之後,很多人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也有很多人悲傷不已,但他們終究隻看到了眼前,而沈青跟董昭講的是未來!沈青是最冷靜的女人,她從不講笑話,也不講閒話,隻講真話。
她給董昭拋出了兩個選擇,想看看董昭怎麼選!
董昭看著沈青那張錐子臉,認真道“青姐,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讓師姐活下去!不管是龍血草也好,還是逆轉寒氣的功法也好,我都會尋到,師姐的下半生,我會讓她過得開開心心,平平安安!”
“若是你尋不到呢?”沈青盯著董昭問道。
“沒有若是!拚儘我這條命我也要找到!”董昭堅定道。
“那青鋒門呢?”沈青繼續問道。
“青鋒門的事就是我的事,誰與青鋒門為敵就是與我為敵!”董昭回答道。
沈青點點頭,轉過頭,低聲道“你,我相信你,你終究是比溫摯靠譜……”
兩人伏在船欄上,一人看著船下的水花,一人看著天邊的彎月,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睡不著的人可不止他們兩個,腳步聲響起,一個倩影走了出來,是小蘭。
“你們兩個怎麼還不休息啊?”小蘭發問道。
“小蘭,你也沒休息啊。”董昭轉過頭,看向了她,小蘭就如他妹妹一般。
“姐姐她睡著了,但是夢裡還在喊著‘峰哥’呢……我根本就睡不著,而船艙裡你家那四個又在說悄悄話,我都不想偷聽……”小蘭說著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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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沈青詫異極了,一臉疑惑的看著董昭。
“咳咳……”董昭也不好意思說,那四個人正是慕容姐妹,葉眠棉跟江月溪……他尷尬極了,回去都不知道小心眼的白梨會不會變母老虎。
“你可真行啊,董昭!姐還是小看你了。”沈青難得打趣道。
“青姐,我……”
“不要解釋,我知道你不是花心大蘿卜,隻是你不習慣去拒絕她人而已,而這些姑娘我也看過幾眼,都不錯!”沈青難得為董昭說句好話。
“昭哥這桃花運真是沒的說啊,回去南岩恐怕我們要吃昭哥的喜酒了!”小蘭將這話說了出來。
可沈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轉過頭,看向小蘭“蕙蘭,是他喝你的喜酒!”
“嗯?”董昭疑惑不已。
“我?我什麼喜酒?”小蘭驚訝不已。
沈青道“顧章和南下了,如今在江南一帶清掃匪患,在樊城的時候,蘇伯伯讓劉棠喊徐叔跟顧伯伯南下到南岩,他要為你兩完婚!”
董昭張大了嘴巴“小蘭跟章和,到我家完婚?”
“不行嗎?”沈青轉頭看向了董昭,露出一絲笑意。
“那當然行了!這事是蘇伯伯告訴你的嗎?”董昭問道。
“不,是劉棠走的時候悄悄告訴我的,而且蘇伯伯應該已經在你家住了一陣子了。”沈青道。
“太好了,小蘭!等我們回南岩就給你操辦喜事!”董昭眉飛色舞,搞得比他自己成親都高興。
可小蘭卻沒有顯得很高興,反而問道“為什麼呢?為什麼選擇在昭哥家裡辦呢?為什麼不回京城呢?為什麼蘇伯伯要去昭哥家裡,還要叫上我爹跟顧伯伯一起來呢?”
這個問題問到了點子上了,沈青原本帶著笑意的臉色黯淡了下去。
董昭也意識到了不對勁,看向了沈青,可沈青什麼都沒說。
什麼都沒說,但聰明的小蘭已經猜到了什麼,於是問道“青姐,是不是蘇伯伯他?”
董昭心裡一咯噔,他知道蘇博一向身體不好,難道真被小蘭言中了?
沈青歎了口氣,還是選擇說了出來“蘇伯伯,身體很差,恐怕日子不多了……”
“怎麼會……”
董昭也沉下眉毛,臉色難看,難道說,這位國之棟梁,最愛護他們的長輩,也要離他們而去了嗎?
可蘇博還不到六十歲啊……
船欄上再次安靜了下來,唯有月光照在他們臉上,船下的水波不斷的飄蕩著回聲……
月落日出,日子就這麼平平靜靜的過去了……
八月初八,一行人抵達了南岩清水村。
秋風拂過金黃的稻田,望著這稻浪,聞著稻香,董昭不由長吸了一口氣,終於回來了!
到了大楊樹下,早有人迎了上來,董昭下了小黑的背,先走到伊寧馬前,接過韁繩,傷還未好利索的伊寧在沈青的幫扶下下了大白,落在了門口大楊樹下。
“昭哥!”
一道白色的身影從大門內飛快衝出,一下就撲進了董昭懷裡。
毫無疑問,抱上來的是白梨,白梨緊緊抱著董昭,把頭埋進他肩窩裡,激動地梨花帶雨……
“我回來了,娘子。”董昭也抱住了她。
“你終於回來了!”白梨抱著不鬆手。
“忒不矜持……忒不矜持……”遠處的桐柏道人嘀咕了一句。
鄢聰看著桐柏道人,笑了笑“張虛穀,人家又沒抱你,抱她自己丈夫怎麼了?”
桐柏道人遮住雙眼“太……太那個了,我不敢看!”
鄢聰哈哈大笑。
白梨終是鬆開了董昭,這才一臉不好意思的跟眾人見禮,她現在畢竟是董夫人了,還是得顧忌一下的。
“寧姐,青姐,小蘭……”
伊寧沈青點點頭,小蘭喊了聲“嫂子好!”
然後白梨看見了慕容姐妹跟江月溪葉眠棉,還有葉空。
“葉大俠!”
“董夫人!”
“眠棉,月溪!幽蘭怎麼也來了?這個是?”白梨一一打招呼,看見了慕容青芷。
“我是青芷啊,我們終南山上見過的吧?白梨?”慕容青芷這麼說道。
“呃……是你啊!”白梨一轉頭,看向了董昭,臉色有些不好了,董昭連忙轉過臉去。
“晚上跟我說清楚!”白梨在董昭耳邊道。
其他耳朵靈的人聽了這話抿嘴輕笑,看來這董昭還真是懼內啊……
好不容易,一大群人進了屋,又見到了三個丫鬟,還有一個矮子孫不歸。看著隻剩一個小矮子,伊寧問道“莫問路呢?”
孫不歸聞言大哭“老莫沒了,伊寧,老莫他沒了啊!”
伊寧看向了白梨,白梨一臉神傷,將吳漢興與莫問路的死說了出來。
董昭沒想到,這東華會居然殺到了家裡來了,而且千裡迢迢來投奔他的山東大俠吳漢興居然死在了他家裡……
沈青臉色最難看,她是知道吳漢興為什麼會南下來投的,沒想到一代大俠不僅被朝廷剝削掉了家產,之後更是死在了他鄉,令人惋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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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蘇伯伯來了。”白梨說道。
“在哪?”
“在吳大俠墓前呢。”
“走,我們去看。”董昭說完一轉身,然後他就看見懷英推著咿咿呀呀的秋行風過來了,秋行風還是一副孩子模樣,興奮的搖晃著大腦袋。
董昭一時傷神不已,他自懷裡掏出青城派得來的那個青玉盒子,打開來,將萬靈丹拿了出來,然後他看向了桐柏道人。
“直接喂下就可以了。”鄢聰答道。
董昭將萬靈丹塞進了秋行風嘴裡,秋行風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他睡上三天,自然就沒事了。”鄢聰道。
董昭點頭,一行人再次出門,走往了墓園,吳漢興跟莫問路也埋在那裡。
蘇博須發皆白,坐在一輛推車上,身後站著一身白衣的黎輝。蘇博看著吳漢興的墳墓,老淚直流,淚水從褶皺的眼角滑落,落在了那開裂的嘴唇上。
“吳大俠……沒想到你居然就這麼離去了,你是一聲招呼也不打啊……”蘇博掩麵道。
汪澄的離去讓他痛苦了好久,而如今吳漢興也不在了,這幫並肩作戰過的大俠一個個凋零,他如何不傷神?
“蘇帥……”黎輝皺著眉頭喊了一句,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位老人。
“蘇伯伯!”
“蘇伯伯!”
“蘇伯伯!”
一連串的喊聲響起,隨即腳步聲接踵而來,蘇博回頭,看見了他最喜歡的那些小輩們。
伊寧第一個衝了過來,而後是董昭,沈青,小蘭!閒園的四個年輕一輩,也是當今世上最強的小輩!
“你們……回來啦?”蘇博蒼老的臉上再次滑下淚水,他激動不已,他心心念念的孩子們終於是凱旋而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