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無邊,海有岸,年無儘,歲有終。
南海海麵上,海盜船高高揚起船帆,往北而行。幾經輾轉的董昭與伊寧,踏上了回家之路。但是,一路走來,與南海派結下的梁子也越來越深,一場衝突,恐怕無法避免。
船欄旁,董昭迎風而立,他看著身邊的伊寧,不由開口道“師姐,到了泉州,會有一場大戰……”
伊寧沒有看他,額前那縷白發隨風而揚,她臉上毫無波瀾,隻是淡淡道“料到了。”
董昭偏頭“那雲妙,厲害嗎?”
伊寧想了想,吐出了兩個字“厲害。”
“好,那雲妙就交給我來對付!師姐你去對付文柔!”董昭這麼說道。
伊寧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感覺這小夥子有點勇……
“不好說,南海派可不會隻出這麼兩個人跟我們單挑,我們還要麵對……”
“麵對一堆的蝦兵蟹將是吧?就像漳州的九龍幫那樣的?”董昭搶答道。
“對!而且你看,我們船上這些疍民,基本都是不會武功的,真打起來,他們恐怕……”
說到這裡,伊寧沒有說下去,而董昭也皺起了眉,這個事倒是不好辦。他轉頭一想,忽然問道“我義兄黎輝他們會不會已經回去了呢?”
“黎輝?”
伊寧蹙眉,捋了捋那縷白發“若他回了漳州,恐怕就已經落入了南海派手裡了,最好是他還沒回去……”
伊寧分析的不無道理,真打起來,他們這邊目前隻有兩個人能打,至於那個大夫祝慶之,就是個三腳貓的功夫,疍民們更是拖油瓶,麵對南海派的女弟子都毫無還手之力,哪裡還能幫得上忙?
“要不,我們不在泉州上岸如何?”董昭道。
“你太天真啦,董大俠!”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董昭轉頭,是那個大夫祝慶之。隻見他端過來一碗熱騰騰的藥遞給伊寧,然後拍了拍手道“這南海一帶,西至瓊州,東至寧德,皆是南海派的地盤,我們在海上他們還未必尋得到,可一旦登陸,這南海派的人立馬就會知曉,你千萬不要小看了這幫女人!”
董昭聞言,點了點頭,陷入了沉思之中。
該怎麼辦呢?
不多時,一個島嶼的輪廓出現在前方,伊寧喝完藥,定睛一看,便看到了島嶼南邊那塊大礁石,於是乎將這個島認了出來。
“南天島!”
董昭聞聲一看,那可不就是南天島嗎?那塊最南邊的大礁石,就是望夫石啊!
幾經輾轉,居然回到了此處了?
“準備登島!”伊寧將藥碗遞給祝慶之,朝船上的其他人喊了一聲。
“好嘞!”
疍民們聞言便動了起來,拉動繩索,緩緩降帆,而後分出人去踩尾槳,海盜船緩緩往南天島靠近。不到半柱香時間,海盜船便停靠在了南天島邊上,下了錨。
“呼!”
再次登上南天島,董昭大舒了一口氣,真不容易啊!
伊寧也是鬆了一口氣,到了此處,離閩南也就不遠了,到時候就可以回家了。她摸了摸那個骨灰匣子,臉色黯然起來。回去之後,先安葬郭長峰吧……
再次上了南天島,董昭也再次遇上了島主葉南天。
葉南天紮著高高的衝天髻,披散著如瀑的灰發,龍驤虎步的迎了出來。二次見麵,不似第一次時的劍拔弩張了,不打不相識嗎,他見到董昭伊寧,不由露出了笑容,恭恭敬敬朝兩人一拱手。
“董少俠,伊女俠,你們回來啦?”
“葉島主,我們恐怕又要在島上借宿一宿了!”董昭笑道。
“無妨無妨,二位隨意歇息便是。”葉南天客氣的很。
“既然如此,那就多謝葉島主了!”伊寧開了口。
“嗯?伊女俠原來可以正常說話?”葉南天皺眉問道。
董昭不高興了“當然可以啦,我師姐是正常人好不好,你以為什麼啊?”
“呃,葉某還以為伊女俠是個結巴呢……”葉南天笑道。
“好了好了,不跟你解釋了,我們先搭帳篷了。”董昭揮了揮手。
葉南天卻起了疑惑“那位黎大俠呢?”
說起黎輝,董昭臉暗了下來“我們失散了……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
“失散了?”
“是的,在天儘島,我去火山口取龍血草,師姐去接應我,剛好那時火焰噴發,他們來不及等我們就撤離了……”董昭隻道他們撤離了,但並不知道黎輝他們遭了海難。
“你們到了天儘島?那你們是否找到了郭大俠呢?”葉南天關心起來。
董昭沉下臉來,低著頭歎著氣“找到了,郭大俠早已去世多年了,我們在天儘島南邊的荒島上找到了他的遺骨,燒成了灰帶了回來。”
葉南天歎息起來“不想郭大俠居然已經離世了……”
“是啊,世事難料啊……”董昭也跟著歎起了氣來。
葉南天蹙眉,頭一轉,看向了那幫在沙灘上吆喝玩耍的疍民,問道“這……那這幫人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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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昭道“他們原是南海邊的百姓,被南海派的人抓去珊瑚島當了疍民,我跟師姐將他們救了出來,準備把他們帶回泉州!”
“你們……你們將珊瑚島上的疍民帶回來了?那南海派沒找你們麻煩嗎?”葉南天驚訝無比。
“當然找了,但是那幫娘們不中用,那陳嫣被我打成羊癲瘋了……”
“呃……”葉南天張大嘴,震驚不已。
“葉島主,怎麼了?”董昭看著張大嘴的葉南天問道。
“你們得罪了南海派,還準備回泉州?你不怕一上岸就被南海派的人圍殺啊?”葉南天問道。
董昭苦笑一聲“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跟我師姐那麼多苦難都走過來了,有什麼好怕的呢?”
葉南天點點頭,豎起大拇指“董少俠,你是好樣的!”
“嗬嗬,多謝葉島主誇獎,我先去忙了!”董昭一拱手,就往海灘而去。
可是立在原地的葉南天卻捋著須,陷入了沉思之中。
傍晚,葉南天回到島上的村子裡,便召集村中的老人在一間寬大的祠堂商議起事來。
“諸位,我們被南海派搶了家園,毀了宗祠,如今有個機會擺在我們麵前,我覺得我們可以嘗試一下!”葉南天坐在主位開口道。
“島主,您難道是想回梅州?”一個胡子比葉南天還長的老翁道。
“對!”葉南天堅定道。
“是不是那上島的一男一女跟你說了什麼?”一個沒胡須的老人問道。
“據那董昭所言,他們去過了天儘島,還在珊瑚島帶走了南海派的疍民,打了陳嫣一頓。他們已經與南海派結了仇,所以他們必然會跟南海派開戰!”葉南天分析道。
“難道島主您要跟那兩人結盟,一起對付南海派?”長須老翁問道。
“不,我們隻要跟在他們後邊就好了,真打起來,以那兩人的身手,恐怕雲妙那老娘們都會來,到時候我就隻要……”葉南天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手做了個向前推的姿勢。
“老朽覺得可行,我們遠遠的跟著他們,待他們正的與南海派打起來,我們便如此如此……”
那個胡子比葉南天長的多的老翁說出一番話後,葉南天連連點頭,真是好計策……
而此時,董昭也起了疑心,於是走向了正在喝椰汁的伊寧“師姐,你說那個葉南天,有沒有什麼問題?”
伊寧唆了一口椰汁,淡淡道“當然有。”
“師姐也看出來了嗎?”
伊寧長身而起“梅州大俠,龜縮在這個南天島上,想必是被逼出來的。不然他一方豪傑,虛境高手,又怎麼會安心隻做個島主呢?”
董昭點頭“會不會,他跟南海派也有仇呢?如果是的話,我們能不能邀請他一起對付南海派?如果他幫忙的話,我們勝算是不是又大了一分呢?”
“不,他不會答應的。”伊寧淡淡道。
“為何?”
伊寧看向那海岸邊正在退潮的海水,手一指“他既然選擇了龜縮於此做個島主,自然就不會選擇豁出去拚。像他這種人,恐怕隻會跟著潮水在後邊撿現成的,待潮水湧來,又會立馬抽身而退。”
董昭望著那退去的潮水,點了點頭,明白了。
“所以,我們若真與南海派開戰,他很有可能會悄悄跟在後邊,對嗎?”董昭問道。
伊寧點頭,對董昭投來了讚許的目光。
董昭朝她笑了笑,師姐好像恢複了幾分,她還是以前那般聰慧,睿智,通透人心。董昭想到此處,開心的笑了起來。
“我去洗澡,你幫我放風!”伊寧平靜道。
“好!”
董昭點頭,師姐如今能隨意說出這種話,可見對他有多信任了。
又是傍晚,又是夕陽,伊寧再次在南天島那個小湖裡洗起了澡來,而董昭則端正的坐在湖邊大石頭上,背對著她,眼不斜視。
師姐相信他,他當然要好好對待這份信任,偷看什麼的,怎麼會呢?他可是正人君子!
嗬嗬,又不是沒看過……董昭想到此處,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
“笑什麼?”
“沒什麼,師姐你慢慢洗。”董昭背對著她說道。
伊寧沒回答,繼續洗著,她的眼睛其實一直盯著董昭的後背,可是一直到她洗完,穿好衣服,董昭都沒有回頭。
海風拂過,生出絲絲涼意,海灘上,疍民們卻熱情如火。
他們架起篝火,烤著螺貝,吃著海魚,喝著椰汁,好不痛快!而董昭再次坐在了之前坐過的那棵鳳尾鬆下,目視著西北方。
一晃過了近兩月,他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還會回到這個島,還坐在這棵鳳尾鬆下,看著家鄉的方向。
這兩個月,他經曆了太多,先是暴雨,後是觸礁,再是颶風,隨後碰上荒島的倭寇,直至在天儘島碰上噴火的山口,地龍翻身……
一路走來,可謂是一點都不順利,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眷顧他一般,他總能化險為夷!
是誰在幫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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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是跳跳,好久沒看見跳跳了。
看著坐在鳳尾鬆下傻笑的董昭,伊寧走了過來,遞給他一條烤好的魚“笑什麼?”
董昭接過那魚,對伊寧道“我想起了高興的事。”
“嗯?”
“在這海上,每次我們迷茫的時候,總是跳跳來幫我們,你說跳跳是不是上天派來幫我們的精靈?”
伊寧點點頭“是。”
“師姐,我們很快就要回泉州了,我想,要是能再見一次跳跳就好了……”
“會的。”
兩人並肩坐在了一起,望著星空與大海,各自想著各自的事,夜深之後,董昭靠著鳳尾鬆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而伊寧,也迷迷糊糊靠在那睡著了。
兩人就這麼靠著那棵鳳尾鬆,這麼睡了一夜……
而在海的另一邊,泉州,已經是陰雲密布!
雲妙站在泉州海港邊最高的一座鎮海樓上,負手而立。她穿著一身靛藍色的長袍,圓圓的臉上,端正的五官繃緊了起來,那如珍珠一般光亮動人的臉此刻也變得相當暗沉。
“伊寧,董昭,欺我太甚!”雲妙狠狠一掌拍在那鎮海樓的護欄之上,護欄頃刻間成了碎末,那座樓也為之一震!
“掌門,我們的人已經在海邊嚴密監視起來了,隻要他們靠岸,我們就能得到消息,然後……”伏在她身後的素婧說道。
誰知雲妙聞言,冷笑一聲“靠岸?你還想等他們靠岸?”
素婧不敢作聲,站在雲妙身後的文柔道“師姐,您的意思是?”
雲妙那圓圓的眼睛一眯,眯成一條線,冷冷道“從珊瑚島到此,算算時間,他們最多還有三日便到!你們把泉州,漳州一帶,原本朝廷府庫內的火炮都給我裝上海船,而後結成陣勢,在海裡就將他們的船給我炸爛!讓他們永遠上不了岸!”
“是!”
南海派的弟子馬上就去做了。
雲妙冷冷望著前方那陰沉的海麵,咬牙切齒道“搶我船,搶我人,還搶我東西……伊寧董昭你們這兩個海盜,老娘一定要把你們剮了扔海裡喂魚!”
“對,殺了他們喂魚!”素婧帶頭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