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雪,輕輕飄落在潔白的白幡之上。寒風拂來,又將雪輕輕拂落於地。
蘇博這位名臣,於臘月十五夜逝世,享年五十八歲。
臘月十六,蘇府上下皆縞素,哀聲傳遍京城,一時間,整個京城震動!
在設好的靈堂前,一身孝服的蘇驊帶著自己的妻子,兒女,匍匐於地,放聲痛哭。他已不知道流了多少淚,一抬頭時,雙眼通紅,臉上滿是淚痕。
而一旁的火盆邊上,同樣一身縞素的沈青正跪在邊上,將一張一張紙錢緩緩丟進火盆之中。她也是滿臉淚痕,其傷心程度並不比蘇驊少多少。
同樣的,小蘭也是一身素白,頭紮白色抹額,挺著肚子站在靈堂裡,臉上布滿了哀傷……
而龍驍,葉空,葉眠棉則換上了黑衣,站在一旁,低頭沉默著。
這群人裡,唯獨不見了伊寧跟兩個和尚。
火盆裡,煙火不斷;靈堂裡,哭聲不絕;京城裡,議論紛紛……
自這日辰時起,便有京中官員來吊唁,他們邁著緊促的步子,穿著一身不起眼的素服,陸陸續續的進蘇府來祭奠,燒香。蘇家的子侄也連夜趕了過來,幫忙接待,打理。
自辰時至午時,來吊唁的官員,賓客絡繹不絕。可唯獨,皇室沒有任何動靜……
“瑞王爺到!”
隨著一聲嘹亮的聲音響起,一身純黑袍的瑞王帶著朱楓進了蘇府大門,他們在蘇家子侄的迎接下,進了府中,大踏步的走入了靈堂內。
見了靈堂,靈牌,瑞王一瞬間臉色就變得哀傷無比,他竟然直接往地上一癱,涕泗橫流……
“蘇博啊!你怎麼就這麼去了啊!你才五十八啊……”
“父王……”朱楓要去攙扶,可瑞王直接一把甩開他的手,一下撲到靈牌前,伏在那裡就痛哭了起來!
“蘇博啊……你不該啊,你不該啊……你是國之棟梁,朝中柱石啊……”瑞王哭的極其傷心,一把鼻涕一把淚,往日的不怒自威早就不見了,換上的是一張狼狽不堪的哭臉。
他的哭聲比蘇驊還大,他哭著,喊著,嚎啕著,一時間讓整個靈堂的人感歎不已。
他們兩個交情這麼深嗎?可是平素這兩人似乎沒怎麼往來啊……
“啊啊……老蘇啊……”瑞王還在嚎,伏在那跪墊上,傷心至極。
正當靈堂內的人感歎的時候,一道清冷的女聲說道“哭夠了,就走吧。”
靈堂內的賓客一驚,朱楓心頭一震,一把擦掉眼淚,看向了說話的人,而後激動的喊了出來“師叔!”
說話的人正是燒紙的沈青,沈青臉上滿是淚痕,隻見她那錐子臉上毫無表情,唯有一雙杏眼冷冷的看著朱楓。
不解的朱楓喊道“師叔,師傅呢?她不是已經回來了嗎?”
提到伊寧,沈青臉色更加難看,她開口道“你師傅昨夜因為蘇伯伯過世,傷心過度,吐血暈厥了……”
“啊?”朱楓一時嚇得六神無主,手腳冰涼,踉蹌後退。
“走吧,多謝你們能來吊唁,你們可以走了。”沈青直接一揮手。
正在嚎啕的瑞王聽到伊寧吐血暈厥的消息,立馬爬起來道“伊寧在哪?本王去看看她!”
“不用了,她還死不了,你們走吧!”沈青直接下達了逐客令。
“不,師叔,您讓我去看看師傅吧!”朱楓懇求道。
“滾!”
“師叔……為什麼啊?”朱楓大為不解,不明白沈青為何是這個態度。
“你聽好了!這裡不歡迎你們!府中招待不起,起初還以為你們是好人,來到此處卻一副假惺惺的樣子!呸!”
沈青毫不客氣罵了出來,靈堂內的賓客大驚,她又不是這兒的主人,蘇驊都沒講話,她憑什麼趕瑞王父子走?
瑞王呆住了,朱楓也呆住了,沈青幾個意思?他們父子有這麼可恨嗎?
看著沈青那憤怒的臉色,朱楓咀嚼著她說的話,頓時眼神一動。
“好,既然如此,那我們走!”朱楓拉起瑞王就走,頭也不回,直接大步邁出靈堂,往外走了……
靈堂內的賓客,以及蘇家的家眷都驚呆了……
出了蘇府,朱楓明白了一切,他低頭捏拳,感慨不已。
沈青讓他聽好了的那一番話是藏頭話,連起來便是你、這、府、起、來……
你蟄伏起來。
這便是伊寧要傳達給朱楓的話……
而此時的皇宮內,禦書房中。
皇帝坐在龍案之後,低眉沉思著。而謝天則站在他下首,似乎在等待著他開口。
“朕一定要去吊唁嗎?”皇帝幾乎是咬牙說出這句話的。
“聖上,蘇博乃國之重臣,素有忠貞之名,不可不去!”謝天道。
皇帝聞言攥緊了拳頭,眼中帶著怒意。
“聖上還在為昨晚的事耿耿於懷?”謝天眯了眯鶴眼,問了出來。
這句話戳到了皇帝心窩裡,隻見他臉上露出怒意,厲聲道“她罵我兩次了!你知道嗎?謝天!朕是天子,她居然不敬天子!居然敢指著朕的鼻子罵,難道朕還要去蘇府,再被她罵一次嗎?朕做錯了什麼?她居然說蘇博是被朕累死的!她憑什麼這麼說?她又憑什麼罵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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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聞言一怔,略微思索了一下,開口道“聖上如此介懷嗎?”
“當然!”皇帝鼻孔冒著粗氣,怒不可遏。
謝天眼睛眯了眯,一字一頓“聖上,想除掉她嗎?”
皇帝聞言,短暫的沉默了,眼珠子在眼眶內不斷打著轉,而後拳頭一捏,低聲道“也可……”
“那聖上就直接下旨,命令樞機院,六部九司捉拿她,而後給她安個罪名,將她斬了不就行了!”謝天厲聲說道。
皇帝聞言,猛然一抬頭“這……”
“難道聖上舍不得?還是說聖上,你喜歡她這個三十都未嫁的女人?”謝天質問道。
“胡說八道!朕……她……朕……”皇帝聞言憤怒不已,可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聖上到底在憂慮什麼?”謝天繼續問道。
皇帝捏著的拳頭忽然鬆了下來,歎了口氣“她是有功勞的……這兩年,若不是她……”
“那又如何?程歡難道沒功勞嗎?聖上您不也暗中派人去查他底嗎?”謝天居然將這事抖了出來。
“我……”皇帝一驚之下,居然連“我”字都說了出來……
在謝天麵前,皇帝顯得稚嫩無比。
謝天一甩袍子,徑直在下首的一個座位上坐了下來,先是歎了口氣,而後開口道“她這兩年所做的事,臣也清楚,她確實是個英雄……而且是難得的英雄。”
皇帝不說話,低頭靜靜聽著。
“她為國揚威,為民請命,堪稱大俠,聖上您想招攬她,也是情理之中。畢竟她是個人才,天底下沒有不愛才的君主。”
皇帝仍然不說話。
“但聖上您該明白,什麼樣的人能招攬,什麼樣的人不能招攬!像她這樣自命清高的人,是招攬不了的,您難道不明白嗎?”
“朕……隻是想……”皇帝躊躇半晌,卻說不出來。
“是想兌現當初的承諾,要做個好皇帝給她看嗎?”謝天一針見血道。
皇帝盯著謝天,心事被洞穿,他一臉震驚。
“她會在乎您是個明君還是昏君嗎?聖上,您做的糊塗事那麼多,您覺得您還能兌現承諾,做一個好皇帝不成?”謝天毫不客氣說道。
皇帝臉色掛不住了“朕……朕當然會做個好皇帝的!”
“有用嗎?”謝天反問道。
“什麼意思?”
“天下人會相信您嗎?”
“朕乃天子!萬民豈能不信?”皇帝急了。
謝天長歎了一口氣,而後問道“那您到底在想什麼?這個女人您到底是要殺還是不要殺?”
皇帝再次被說的沉默了……殺的話,牽一發而動全身……可是不殺,又該拿她怎麼辦?
她是名揚天下的大俠客,若是死在皇帝之手,那天下人會如何看他?朝臣又會如何看待他?
這時,禦書房門口傳來聲音“聖上,邊關急報。”
“呈上來!”謝天直接喊道。
小太監雙手遞來一封折子,謝天接過後,直接起身遞到了龍案之上。皇帝看著這折子,抓起來一把打開,一看之下,頓時神色一變。
“聖上,邊境出了何事?”謝天問道。
皇帝看完折子,將折子一丟,而後說道“是王烈的折子,他說陰山之南,河套一帶有數萬帳的莫古人。那些胡人蠢蠢欲動,甚至還到邊境打過一兩回草穀,被他擊退了。”
“就這些?”
“還有,王烈說邊關今年異常寒冷,將士們需要冬衣。”
“那就是這個女人還動不得了。”謝天轉動眼珠,平靜說了一句。
皇帝抬頭看了一眼謝天,而後再次沉默。
“如今,蘇博一死,山西軍中是王烈最大,而王烈,似乎跟伊寧交情匪淺……那山西總督李莨,也是蘇博的好友,李莨的子侄李燁,更是伊寧的好友……”
“是……”皇帝憋出了一個字。
“他們這群人,關係緊密,盤根錯節。有的身居高位,有的手裡有兵,有的武功高強……”謝天低聲說著,越說,眉頭皺的越緊……
皇帝聞言,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聖上,若除掉了這個女人,先不說彆的,王烈就必反無疑!北境大軍皆精銳,且多達十餘萬,這批精兵若是一朝攻入京師,後果不堪設想……”
“不錯……”皇帝想到此處,再次捏了捏拳頭。
“她有大功勞,也有關係網,她的人脈不僅遍布江湖,更是滲入了朝中與軍中,這才是聖上您擔憂的地方,對不對?”
“對……”
謝天已經明了了,他起身道“既然如此,聖上還是去一趟蘇府吧,有些事情總是要做的,哪怕是做做樣子。”
皇帝抬頭,半晌,點點頭“好。”
說走就走,皇帝換上了一身素一點的衣服,而後帶著謝天與齊宣,以及眾多的侍衛,駕起龍輦,直奔蘇府而去。
皇帝一行人出了宮之後,有人來報,說是瑞王父子去吊唁,居然被一個女人趕出來了。
至於那個女人是誰,那人卻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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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吃了一驚,這伊寧不是瑞王的好友嗎?她又發什麼瘋?
“聖上,走吧,不用管這些。”謝天毫不在意的勸道。
皇帝懷著忐忑的心,坐在龍輦上,他望著天空飄下的雪,雙目失神……
蘇府很快到了,皇帝在謝天的攙扶下走了下來,他下了龍輦,抬頭看了一眼那掛著白幡的府門,長吸一口氣後,邁著步子走了進去。
“聖上駕到!”
隨著齊宣的乾鴨嗓亮起,蘇府內的人紛紛跪倒在地,聲呼萬歲,皇帝一眾人一路走,直奔靈堂。到了靈堂內,他眼光一掃,靈堂內有一個女人正在火盆前燒著紙,那人正是沈青。除了她之外,靈堂內還有蘇驊的妻子兒女,蘇家的子侄。而那兩個和尚,伊寧龍驍等人卻不在這裡,不知去哪了。
見到皇帝,蘇家的家人,子侄紛紛跪在靈堂兩側,口呼萬歲,沈青也停下了燒紙的動作,屈身跪了下來。
皇帝淡淡喊了一句“平身”之後,有人遞來三根香,齊宣接過,緩緩遞給皇帝。皇帝定了定神,接過那香,走向蘇博的靈牌之下,輕輕的將香插在了香爐之中。
“蘇卿,走好。”皇帝隻說了四個字,言辭之中沒有悲傷,臉上淚都沒流。
沈青起身後,又重新走到火盆旁,仍然是將紙錢一張一張丟到火盆之中,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皇帝轉身,側過臉看了她一眼,還是忍不住問道“伊寧呢?”
沈青停下手中動作,回答道“回聖上的話,我家姐姐昨夜傷心過度,吐血暈厥了過去,至今沒醒。”
“竟有此事?”皇帝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