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起,馬蹄鳴,瀚海難靖,邊關不寧。
“給我殺!”
顧章平手中軍刀一指,身後無數鐵甲騎兵催動駿馬,朝著遠處撤退的草原騎兵殺了過去!
隨著那麵“顧”字大旗湧動,鐵騎如排山倒海般從高坡衝下,騎士們呐喊著,手中鋒利的長槍一擺,紛紛掏出馬弓,拈弓搭箭,拉動弓弦!
“嗖嗖嗖!”
一陣陣破空聲響起,箭如飛蝗般射出,而後落入了數十步之外的草原騎士群裡,頓時掀起了一片慘嚎!
“撤退!撤退!”
一個頭戴皮帽的草原漢子揮著彎刀喊著,突然,一道箭矢刺破皮肉的聲音傳來,他話未完,一根利箭就射穿了他的脖子……他整個人身體一頓,而後緩緩往馬側一栽……
可他還未栽下,一柄鋒利的軍刀劃來,隻聽得“噗”的一聲,他當即身首分離,無頭的身軀“噗通”落地,戴著皮帽的頭顱被一個衝過來的鐵甲騎兵一手拎走了……
落在地上的屍體也被隨後衝來的鐵騎踐踏如泥……
古寧關外,這支草原騎兵遭到了埋伏,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番廝殺之後,丟下了一大堆人屍馬屍,僅剩幾十騎跑得快的往北逃走了。
顧章平一身甲胄,立於高坡之上,遠眺那支逃竄的騎兵,而後手掌往上一伸,身後的騎兵見到這手令,紛紛停下了馬來。
“將軍,這幫蠻子越來越囂張了,居然敢直接攻擊我們關外的據點!”一個沒胡子的年輕軍官說道。
“將軍,我們追殺過去,燒了他們的營帳,把他們殺光吧!”另一個長了一點胡子的年輕軍官說道。
將士們一個個戰意激昂,可主將顧章平卻麵色冰冷,他看著那飄散的雪花落在鮮血淋漓的屍體上,皺了皺眉:“分出兩隊人,小心點去偵查,其餘的,打掃完戰場後,撤!”
“是!”
身後將士們齊聲答道,而後井然有序的行動了起來。
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次野外交戰了……
朝堂一片祥和,百官們吟詩作樂,他們又哪裡知道邊關的苦寒?
陰山東南,淨州古城。此處距離古寧關僅僅兩百餘裡。
古城已經不在,草原也成了雪原,在這一片丘陵起伏的雪原之上,氈帳星羅棋布。在這片氈帳最中間,有一座巨大的帳篷,帳篷門口,高高豎立著一麵銀色的狼頭大旗。
莫古人的狼旗。
氈帳之內,上首坐著一個粗壯的漢子。這個漢子披著一身狐皮袍子,腦袋上留著個金錢鼠尾的小辮,他滿臉橫肉,眉粗眼大,鼻如拳頭嘴如血盆。在鼻與嘴之間,留著一大圈濃密的胡須,而那兩個招風耳上,各掛著一個黃金耳圈。
此人乃是莫古人的首領,默查大汗。
而他的下首,有七八個身材同樣壯碩的皮裘漢子,這些漢子一個個不是禿子就是留個鼠尾辮子,他們正是默查手下的將軍。而在默查最前邊的一個人,留著的卻是綹辮,看上去與他人不同,他滿麵陰鷙,灼人的目光裡充滿著狼一般的野性。
他是昝敏,昔日的韃靼太師昝敏!
“蘇博都死了,這南朝怎麼還那麼難打呢?哲光,你的萬人隊聽說被王烈一仗打殘了?”默查看向了左邊第三個漢子。
那個叫哲光的萬夫長低頭下跪:“大汗,那王烈手下兵精將勇,我們一個照麵就敗了……”
“廢物!”默查氣的臉上肌肉一抖一抖,一抬手,直接將桌案上的銀杯給砸了。
哲光低頭,根本不敢說話……
“都說這南朝皇帝昏庸,這兩年南朝內耗不斷,導致國力大損,可他媽的你們卻在漢人麵前連吃敗仗,本汗的臉都讓你們丟儘了!”
默查怒吼出聲,底下的萬夫長不敢說話,紛紛低頭,唯有昝敏臉色不變。
“昝敏,你怎麼看?”默查看向了他。
昝敏右手搭在左肩,做了一禮:“大汗,那皇帝昏庸不假,可南朝還是有忠臣良將的。蘇博雖死,可他留下的北境防線,以及十餘萬精銳邊軍仍在,而我們的人,輕敵了。”
“嗬嗬嗬嗬……昝敏啊,你這是心裡話啊……”默查忽然笑了出來,似乎在嘲笑他曾經的失敗。
“大汗,現在的我們應該按兵不動,得等回部人的消息。”昝敏思忖後說道。
“回部人?那回部人的小王子還在南朝京師玩耍呢!他們怎麼可能現在跟我們一道出兵?若是等消息,又要等到幾時?”默查皺起了眉,那碩大的臉上布滿了愁容。
昝敏卻道:“大汗所慮,無非是回部人說話算不算數而已,這個大汗請放心,那烏托汗野心極大,必然是要出兵的!但我們不如幫他一把。”
“幫?怎麼幫?”默查看向了昝敏。
“派人入南朝京城,悄悄做掉那阿裡小王子!”昝敏咬著嘴唇,低聲道。
默查聞言身子一動,頭往前一傾,沉下了眉頭,死死看著昝敏:“你這是想栽贓給漢人?讓那烏托汗怒而發兵?”
“正是!隻要那小王子死在南朝,烏托汗沒有理由不發兵!到時候我們,就隻需要從中漁利就行了。”昝敏嘴角一揚,微微笑道。
但是帳中有人提出了其他建議:“殺那小王子?你為何不去刺殺王烈呢?”
昝敏冷冷一笑,殺王烈,你想得美啊……昝敏看著那人,如同看傻子一般:“合托將軍你有所不知啊,若是殺了王烈,那就是捅了馬蜂窩,那漢人的矛頭就會直接對準我們,這樣一來,那烏托汗才是獲利者!”
“哦……”那個叫合托的漢子住了嘴。
昝敏這麼說,當然不是不想殺王烈,而是他知道,王烈背後還有個女人,一個極難對付的女人……沒有必勝的把握,他可不會跟那個女人正麵打……
“嗬嗬嗬嗬……昝敏啊昝敏,你這頭老狼還真是名不虛傳啊,那你不妨說說,該怎麼做呢?”默查沉著眼簾,饒有興趣的看著昝敏。
昝敏笑了笑說道:“我聽聞,那阿裡王子曾經想拉攏日月山的慕容煦一族,對那兩個姓慕容的小姑娘很感興趣,甚至想結親。可見這個小王子是個十足的好色之徒。”
“好色之徒,怎麼說?”默查托著下巴,更感興趣了。
“很簡單,大汗帳中有幾位女中豪傑,不僅武功高強,而且貌美如花,不妨讓她們裝扮成落難女子,潛入那小王子身邊,相機行事……”昝敏說出了計策。
“這樣嘛……”默查思索了起來。
那合托卻道:“為何不直接派高手暗殺呢?”
昝敏回頭,看著那合托,笑了笑:“高手暗殺?那小王子身邊高手如雲,甚至還有班珠這種人在,再厲害的高手暗殺又有幾分把握?”
“所以隻能色誘,誘殺?”合托似乎明白了。
“不錯……到時候隻要阿裡小王子一死,死在南朝,那麼烏托汗必然發兵!”昝敏沉聲說道。
“那烏托汗會不會懷疑本汗呢?若是與我生了嫌隙……”
“那就看大汗的氣魄與馭下之道了。”
“怎麼說?”默查疑惑道。
“隻要您派出去的人,一口咬死她們與您毫無乾係不就可以了嗎?”昝敏低聲道。
這句話讓默查心都為之一動,這個法子好像可行!
成功的話,就能激怒烏托汗,西域的回部鐵騎就會直接殺進關中,而他也能從中漁利!失敗的話,無非損失兩個女人而已,這個買賣,劃算得很呐……
昝敏到底是狗頭軍師,名不虛傳啊……
“大汗,還請大汗幫我一個忙。”昝敏提出了條件。
“什麼忙?”
昝敏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說道:“請大汗借我點兵,我要攻入焉然穀,將昔日那韃靼部兀裡的舊部剿滅!”
昝敏可記著焉然穀的仇呢……
“借兵?”默查狐疑了起來。
“是,那兀裡的舊部,在焉然穀殺掉了我所有的弟子,這個仇,我必須得報!”昝敏道。
“你要多少兵啊?”
“三千!我隻需三千勇士!直搗焉然穀,不到一個月便回!”昝敏信誓旦旦道。
“好,去吧,本汗相信你!”默查抬了抬眼皮,點了點頭,這條老狼可是得好好養著的。
“多謝大汗!”昝敏低下頭,眼中劃過一絲狠厲。
如今的他,寄人籬下,早已沒有當初當太師的那股威風了……
原本,他可以找個安靜的地方,過平淡的生活,了此餘生。但他心中洶湧的仇恨讓他選擇了重新投入戰爭之中!
焉然穀,所有弟子被殺之仇,他要報!
宣化府外,被南朝鐵騎擊敗之仇他也要報!
他抬起手,看著自己左手沒了的那根小拇指,心中恨意凜然……
伊寧!
這斷指之仇,戰敗之恨,無論如何,我都要跟你討回來!你給我等著!
雪原之上,陰謀正在醞釀,而古寧關裡,同樣在整肅大軍!
古寧關將軍府之內,北鎮副元帥兼寧化軍指揮使王烈正在帥帳之中,托著下巴看著前邊的沙盤。而此刻的帳內,聚集了一大批將軍。保安軍指揮使顧章平,平遙軍指揮使常春遠,威德軍指揮使劉煥,廣陽軍指揮使趙騁,古寧關守備梁鐵,以及一乾年輕的裨將。
“王帥,這莫古人在距我們兩百裡之外的淨州古城紮營,人數約莫有五萬之眾!”遊擊將軍焦澤說道。
“五萬……”王烈念著這個數字,仍是托著下巴,似乎在思忖。
“除此之外,其他方向並未發現大股敵軍!”焦澤補充了一句。
顧章平說道:“若是隻有五萬人,恐怕他們成不了事!”
“不!章平,你好好想想,北邊對我們威脅最大的人是誰?”王烈問道。
“威脅最大的人?不是那默查嗎?”顧章平說道。
王烈輕輕搖頭,說道:“是昝敏!”
昝敏兩個字從王烈口中說出,在場的所有將軍都麵露震驚之色,這頭老狼,那可是心腹大患!
王烈道:“他們打草穀沒打成,而後出動幾個千人隊試圖攻擊我們關外的據點,也被我們擊敗,這隻是試探性的進攻而已……”
“那麼他們接下來會怎麼做呢?”趙騁問道。
王烈搖頭,說道:“不管他們會怎麼做,我們先做好一切防禦措施!傳我令,北境所有關口嚴密稽查生疏麵孔,諸軍輪流值夜,不可放一個莫古人的探子進來!”
“是!”眾將齊齊答道。
“另外,加固城防,整肅軍備,彆打起來的時候讓本帥看見生鏽的盔甲跟朽爛的槍杆子!尤其是火炮,不許出現炸膛的情況!都給本帥下去做好準備!”
“是!”
可是,顧章平卻說道:“王帥,還有一個大問題沒解決。”
“什麼問題?”
“冬衣!”
王烈聞言沉默了,他遞上去找朝廷要冬衣的折子如石沉大海,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尋常的冬衣根本不頂用,很多站崗的士兵都凍倒了……
“要不,咱們派人去京城催促吧……希望聖上……”顧章平心中有些不平道。
“本帥會繼續上折子的……”王烈無奈說道。
沒了蘇博,很多大事都堆在他的頭上,這擔子重的很……
“要不,飛鴿傳書給京城,讓董昭……”顧章平試著說道。
“不!不要驚動他!他現在立足未穩,我們不能給他添麻煩……這樣,我繼續上折子,然後去找李總督……”王烈有些無奈道。
顧章平點頭下去了。
這位新任總督,李莨,李麻子的老爹。雖然為人正直,但是這個文官能力不足,很多軍務都看不明白。一天到晚忙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記性也不好……
若是蘇博還在的話,哪裡會有這許多麻煩?
王烈歎息不止。
將軍們散去後,帳內就隻剩王烈一人了。這時,一個年輕的小夥子進來了,隻見他興奮喊道:“老王,老王啊!我給你報喜來了!”
“怎麼了?什麼喜事啊?”王烈詫異的抬頭,來人是林澈,青鋒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