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狼狽的樣子，幾乎無解的一死生。阿薇，我不願讓你看到。
謝詠薇前走幾步，想扣住蔣眠手腕診脈，卻見那人眼睫低垂，像是在無聲抗拒。
她腳步頓住，是啊，這麼上趕著關心蔣眠作甚，若蔣眠死了……
若蔣眠死了?
謝詠薇咬緊嘴唇，勉力讓自己深呼吸，她胸膛起伏幾下，心中有些酸麻。謝詠薇有點被蔣眠無聲的抗拒傷到，她輕輕歎氣，默默轉身，上了馬車。
“七殿下。”謝詠薇聽到春梅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但是春梅和七皇子說的什麼，她已經聽不清，也不想去了解了。
謝詠薇伸手碰蓮花形暖爐，隻觸到一手冰涼，暖爐已經熄滅了。
她掀起淡藍色紿紗一角，外頭，雪停了。嗅著從紗簾下流入的空氣，謝詠薇心中忽地升起隱秘的期待。或許，蔣眠不想被她看到脈象，也是有苦衷的吧。
前世，蔣眠俯在她屍身邊那絕望神情，不像是裝的。今生，他一次次救自己於險境。自己那麼多次死裡逃生，很大程度是因為有蔣眠在。方才，在蔣眠懷中，謝詠薇感到安心，這是前世她在蔣宇身上完全沒有感知到的。
謝詠薇慢慢勾起一抹嘴角，眼角下壓，掩住眼底的瀲灩光華。
罷了，蔣眠身子的事，若哪日他願與她講，她是很樂意為他分憂的。至於“哪日”究竟是那日，她願意等。今夜那雪，即使會紛紛揚揚落那麼久，總有停的那刻。蔣眠禁閉的心扉，假以時日，也總有被她叩開那刻。
馬車動起來，緩緩向前走去，車輪壓雪，咯吱作響。謝詠薇跟隨馬車行進的節奏輕輕晃動，心中無比舒暢，甚至想高歌一曲。礙於夜色已深，她隻能強行忍著，雀躍在體內上躥下跳，急切地想找尋出口。謝詠薇銀牙緊咬，麵上笑容卻怎麼也消不下去，她幾乎是在傻樂了。
“謝小姐，”鑾鈴鏘鏘作響，車簾處響起蔣眠的聲音，略沙啞，“將軍府到了。”
“來啦！”
謝詠薇等不及春梅揭開簾子，自己把簾子打起，一彎身就從內裡走出。
“七殿下，”謝詠薇走出馬車，就見著爹爹和蔣眠說話，“今夜小女能平安歸來，是多虧了您啊！夜深了，天寒地凍的，您快進府歇歇，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再走吧！”
“眠哥哥，”謝詠薇眨眨眼，自然喊了蔣眠一聲，眼睛彎成了月牙狀，“爹爹說的對，你快進府喝杯茶吧。”
見到謝詠薇麵上笑容，蔣眠稍稍怔愣，她沒有因方才沒診到脈而怨我麼？
謝詠薇的挽留極熱切，喜悅化作一股暖流湧上蔣眠心頭，他久違有了一次名為“溫暖”的感受。雖心有不舍，但蔣眠去意已決。他不可能在一死生發作時在走進將軍府。在將軍府期間，一旦有仇家尋來，那，就是把謝詠薇及她的家人推至險境。
蔣眠輕輕搖頭，不能害了謝詠薇一家。
“多謝各位挽留，”蔣眠聲音有些乾澀，挾著幾分雪夜的冷意，“在下就不留了。”
蔣眠麵上無多餘表情，黑色大氅灑滿雪花，肩頭還有未拍落的雪粒。他雙手合並，微微前傾，行過拱手禮，就轉身走入了茫茫夜色。
謝詠薇凝望著蔣眠的背影，定定站在馬車旁好一會，聽到爹爹的聲音，她才眨下眼，回過神來。
“今夜是怎麼了，”謝世安伸手拍掉謝詠薇肩上雪粒，牽起謝詠薇的手就往屋裡走，“回這麼遲。”
謝世安在見到謝詠薇那刻，就發現她鵝黃披風上血跡，本擔心是謝詠薇傷著了，但見謝詠薇神色如常，便知無大礙。
碰上這麼大的事，阿薇怎麼不和我說呢？
“咳咳，”謝世安故意咳了兩聲，見謝詠薇目光轉到自己身上，“今夜遇險，被七皇子救啦？”
“嗯，”謝詠薇沒留意謝世安話中的酸意，點點頭，眨一下眼，“他來得挺及時。”
末了，謝詠薇忍不住補一句：“今晚要是沒有他，我就危險了。”
“不是，”謝世安眉弓皺成川字，莫名其妙煩躁，吞了下口水，小聲嘟噥，“他怎麼來得這麼及時?”
“爹爹，”謝詠薇仰頭，輕晃一下謝世安的手，“你說啥?”
“沒什麼，”謝世安擺擺另一隻手，眉頭仍蹙著，“阿薇，你從濟世堂回府，怎會遇襲?”
謝詠薇精神起來，聲音卻平靜：“李叔中了傀儡蠱，將馬車拉到遠離將軍府的地方。待我和春梅發現時，已經不認得回府的路。在我們被傀儡蠱吸引注意力時，一群黑衣人殺出來。”
談到這，謝詠薇忽地頓了下，下意識不想描述場麵的血腥，於是乎開始含糊其辭：“後來，七皇子來了，那群人就被順利解決了。”
“阿薇，”謝世安攥緊謝詠薇的手，眸裡有化不開的濃墨，“我……”
我知道今夜不像你描述的如此輕描淡寫，若真這麼輕鬆，為何在談論此事時，你的手慢慢轉冷，還開始顫抖?
謝詠薇不知道謝世安察覺了多少，隻能沉默以對。
謝世安確認阿薇不想與他再談起此事，心中卻仍有隱隱擔憂：“你這樣太危險了，若是今夜七皇子沒在呢？你怎麼辦……”
話說出口，謝世安察覺謝詠薇一直低著頭，感覺自己可能說得太狠，於是儘力緩和了語氣，生生將怒意壓下去：“爹爹給你多配幾個護衛才行，要不實在危險。”
“嗯。”謝詠薇悶悶應一聲。
“阿薇，”謝世安還是忍不住開口，“今夜前來刺殺之人，身上可有什麼特征?”
謝詠薇皺起眉頭，仔細開始回憶。今夜黑衣人都使劍，麵上，麵上有銀色麵具！
“爹爹，”謝詠薇驀然頓住腳步，聲音有些大，“我想起來了，今夜之人，很可能是來自玄天劍宗！”
“噢，”謝世安故意拖長了尾音，“阿薇如此肯定?”
“嗯，”謝詠薇正色，與謝世安對望，“他們都用劍，而且，他們麵上都有銀色麵具！”
“這樣啊，”謝世安心裡有數了，卻不自覺疑惑起來，他方才鬆開的眉頭又輕輕皺起，“不過，這些江湖之事，阿薇你是怎麼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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