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幾人對峙片刻,鄭重新朝那男人揚了揚下巴。
可後者仍舊隻是麵露凶光。儘管手腳全被綁縛住了,他仍舊仿佛惡作劇得逞一樣咧嘴而笑。變成了影子的馬特從他腳下延伸出來,這時仿佛精神崩潰了似的,抱頭蹲下了。
“我是誰,跟你又有何乾?”半晌,男人微微朝前傾身,抬頭盯住鄭敏之,“——我何罪之有,要被你們綁起來審問?你們剛才的對話我全都聽見了,和我置換的這個家夥就是個把人誘上絕路的渣滓,不是嗎?落到這個下場,完全是他罪有應得。”
他邊說邊踮了踮被綁在一起的雙腳,示意倒映在地板上的馬特。
“這輪不到你來定奪。”鄭眯眼看向金發的男人。
“怎麼?就因為我不是被他坑害的那家夥本人,他突然就可以免於懲罰,繼續四處逍遙了?”男人誇張地向後倒在椅背上,翻了個白眼,“你這家夥真不夠意思,你自己知道嗎?——你所謂的公義實在是太過小肚雞腸,那個叫伏拉德的家夥如果地下有知,也會氣得掀棺材板的。”
鄭又看了他兩眼,忍不住嗤笑一聲。
“不要說得好像你在替天行道似的。”他一邊搖頭,一邊說道,“你在乎的真的是馬特得到懲戒與否嗎?你無非是想正當化自己的行為,說服我們給你鬆綁罷了。”
“無趣的家夥。”男人垮下臉來,“實在是太無趣了,摳摳索索得像個女人似的。——我們走著瞧,等我脫身之後,你走夜路最好小心背後。”
“看來這人和伏拉德確實半點關係都沒有——這嘴臭水平,完全不是伏拉德能比的。”在鄭身邊旁觀二人對話的格雷格似乎被逗樂了,開口評論道。
他打量著那男人,繼而把重心從左腿挪到右腿,又以閒聊一樣漫不經心的語調繼續問道:“你既然和馬特無冤無仇,怎麼就決定附身於他了呢?”
金發男人瞥了他一眼,活動了一下脖子。
“還不簡單?他是我從賽蘭達號上逃走以後頭一遭碰上的活人。”出乎二人意料,半分鐘後,男人竟頗為配合地回答了格雷格的問題。他說著說著,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下意識地抬起手肘、抹了抹右邊眼眶,“嚴格來說他是第二個,第一個是那個東亞麵孔的溫吞家夥。那人比看上去要更難對付,我就乾脆換了個柿子捏。”
格雷格張了張嘴,正要繼續問下去,卻發現這人好像已經憋了太久,迫切想找人聊聊似的,已經自行接話了。
“從影子領主那裡逃走以後,我在造訪區潛伏了好長時間,以防被追兵發現——我自己體感應該有好幾個月了。”他邊說邊打了個寒顫,身體前傾,兩肘撐在膝蓋上,“你能想象嗎?失去了實體,身邊半點地標也沒有,除了砂礫滑落的聲音以外一點動靜也無——要麼變成自己跟自己說話的瘋子,要麼變成忘記如何使用語言的瘋子,我甚至沒有第三個選項!”
“我還以為和領主賭輸的倒黴蛋們都被剝奪了自我意識呢。你是怎麼成功脫身的?”格雷格遞話道。與此同時,鄭心領神會,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剛變成影子那會兒確實是這樣,一切感覺都像是被切碎又胡亂拚湊在一起的夢境,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男人熱切得幾乎在和格雷格搶話了,“可我最後恢複了神誌,趁影子領主不注意,溜進了船長室、從玻璃皿裡重新偷回了心臟。——你知道是什麼讓我重新找回了自我意識,不惜冒這麼大的險,一定要從造訪區中趕回嗎?”
“是什麼?”
“複仇的決心。既然我已重新獲得**,接下來就去報複把我坑害到這個地步的那幫人。”他咬牙切齒地答道,被綁住的兩手使勁攢成了拳頭,“我要把他們統統千刀萬剮,一個也不落下。”
聽到這裡,鄭和格雷格不約而同垂下目光,又看了看影中的馬特。
“看來這種事常常都是同一個走向。”半晌,格雷格含混地評論了一句,又重新看向那個金發男人,“你要報複的對象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