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圖肅然。
這一句話,雖然簡短,但是其中所蘊含的意味卻非常的深長和豐富……
郭圖眼珠子微微向一旁轉動了一下,將此事記在了心中。
袁紹沒有在意自己透露出來的信息,又或是要用這樣的消息來表示一些其他的意思,比如警示,比如控製等等,也或許是覺得郭圖這些豫州人會比冀州人更放心一些?
郭圖不得而知。
但是郭圖知道,袁紹對於田豐是越來越不滿意,而且越來越是忌憚了……
這對於郭圖來說,就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之前袁紹為了拉攏冀州派,給予了太多了,結果冀州士族麼,並不對於這種政治上的傾斜有太多的滿足感,他們就像是一個無底洞一樣,渴望著更多,越來越多,卻不管能不能吃得下。
因此袁紹開始對於冀州一派的人開始反感的時候,自然就是豫州人士翻身的機會了。
有機會,當然要一腳踩到死,留半口氣給對手,然後等著對手來反撲,無疑就是腦袋進水了……
袁紹低聲說道:“某待元皓亦不薄,為何元皓如此防備於某?”
郭圖拱了拱手說道:“明公……此事若不處置,早晚會有大患……”
袁紹微微斜著眼看了郭圖一下,便重新垂下了眼眉。“不妨說來。”
“明公在上,某與田公素無恩怨,故而某所作所為,皆為明公著想……”郭圖拱手說道,“若因此事被田公所惡……”
郭圖迅速的瞄了一眼袁紹,然後用袖子遮了遮臉說道:“……某雖死亦無憾也……還請明公能照顧家小……”
“誒……公則何來此言!”袁紹笑著安慰郭圖道,“就事論事而已,若元皓有所不滿,便來尋某就是,與公則何乾?且寬心就是!”
“多謝明公!明公寬宏仁厚,實乃屬下之幸也!”郭圖拜下,借著機會擦拭了一下莫須有的淚水,然後說道,“屬下唯有儘心竭力,以報明公!”
“嗯……於公你我上下有彆,但於私,你我情如兄弟一般,也不需如此多禮……”袁紹捋了捋胡須,點了點頭,“起來說話吧……”
當一個領導稱兄道弟的時候,誰把這句話當真誰就是真的二百五了。就像是某某東,曾幾何時兄弟兩字還在半空當中盈盈繞繞,然後轉過屁股,哢嚓一聲就將之前的兄弟給裁員了。郭圖自然也不會當真,但是依舊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說道:“明公……明公如此仁德,奈何有人終究是私心作祟……”
“……其所欲者,非求雄主,欲庸主也!”郭圖沉聲說道,“若得雄主,必然消減其利,清查田畝,檢索莊奴,則多有折損,於其不利……而若是扶持庸主,便可上下其手,大肆漁利,家族亦可穩固……”
“田氏此番做派,雖說是以春耕為名,實則為毀明公之基也!”郭圖繼續說道,“以明公之才,大可三五年之內便可縱橫天下,平定寰宇……然如此一來,於冀州士族有何裨益?”
袁紹緩緩的捋著胡子,說道:“公則說詳細些。”
“主公明鑒,”郭圖微微向外指了指,說道,“為何主公指派幽州、青州刺史便多有怨言?還不是為了能夠家族擴展,鯨吞地畝?而如今若是主公再勝征西,則天下何人可抵擋主公兵鋒?屆時之際,便是主公旌旗所指,各地望風而降!這冀州士族,又怎能從中獲利?”
“故而,冀州之輩,多欲主公穩而緩勝,不願主公急而勢勝!”郭圖沉聲說道,臉上的光影在燈火之中變幻著,“如此冀州之輩方可騰開手腳,從容布置,安插人員……其三番五次,欲請陛下至鄴,也是如此道理……”
郭圖每一句話都是斬釘截鐵,說得袁紹緩緩動容。
“此乃緩兵之計也,若明公不以為意……”郭圖說道,“民夫以春耕緩行,便可以糧草、器械、甚至秋獲之名再緩……明公要麼也緩進並州,要麼就是再次妥協,讓出青州,幽州……”
袁紹站起身,背著走,在書房之內轉了轉去,半響之後,才低聲說道:“元皓為人剛正,應不至於如此。”
郭圖淡淡一笑,說道:“明公,非田公哉,乃田氏也。”
袁紹一愣,停下了腳步。
郭圖的聲音幽幽,說道:“屬下家族皆不於此地,故而無利,尚可秉公而言,然田公世代於冀,家族甚大,人員繁多,多無著落……田公剛直,可有舉賢避其親乎?”
袁紹緩緩的走回上首,坐了下來,將下擺抖直了,蓋在席上。不得不說,出身世家大族的袁紹,縱然年齡大了,但是這一套動作下來依舊保持著特有的韻味,瀟灑且自如,就像是小馬哥穿風衣,看起來英俊瀟灑,但是暴發戶跟風也穿,卻顯得掉得一地皮屑加土渣一樣。
“公則可有對策?”
郭圖拱手說道:“可拜田公為先鋒!”
袁紹目光一閃,默然不語。
郭圖也不說話,隻是在一旁恭謙的坐著,衣衫紋絲未動,連瞄一眼袁紹都沒有,就像是一個矜持的處子。
讓田豐上陣,基本上來說就是要田豐的老命了。
因為漢代人平均壽命都是四十左右,超過五十的都可以稱之為壽了,像田豐這樣開始往六十爬的,基本上都已經是很難得了。軍陣之中,就算是普通的年輕人都未必能夠吃得消,更不用說快六十的老者。而且太行山啊,需要翻越盤山道,這一路崎嶇,多數是要拿腳走的,而田豐的腿腳麼……
但是話說回來,薑子牙這個家夥光輝燦爛的擺在前麵,廉頗依舊尚能飯否,所以要說老了就不上陣,也不是一個理由。田豐要是以老為由,推辭不受,隻要一個順水推舟,就可以將田豐身上的職務都一口氣擼個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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