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早在張騫的時候,就引進到了大漢之內,但是不知道是因為氣候的原因,還是說被關在了皇家園林裡,便一直都沒有在漢代培育起來,與之對應的葡萄酒,則是身價不菲,就有些像是後世什麼人頭馬剛剛引進的狀態。
價格昂貴,數量稀少,以至於葡萄酒甚至一度是及其稀缺的寶貝,當年張讓還因為收了一鬥葡萄酒,然後給出了一個涼州刺史的職位。
曹操也是相當喜歡葡萄酒,這種習慣甚至影響到了曹丕。後來曹丕特意寫了一首詩詞來讚美葡萄酒,也算是酒中達人了。
見了斐潛掏出葡萄酒,曹操眼睛不由得亮了起來,然後伸手接過酒葫蘆,上下端詳了一下,又拔開了酒葫蘆的塞子,聞了聞散發出來的酒香,不由得讚歎道:『四時蒲萄芳,千盞不言醉!好酒,好酒!』
斐潛似笑非笑的看著曹操的舉動。
曹操原本臉皮就不算是薄的,不過見到了斐潛的笑意,也哈哈笑了兩聲,『讓子淵見笑了……』當然,曹操的意思,並非完全是說他喜歡好酒的樣子讓斐潛見笑。
斐潛擺擺手,說道:『司空果然小心。』拿起了曹操倒好且送到了麵前的酒,一飲而儘。
曹操這才算是放心下來,也飲了一杯。
『說出來不怕子淵見笑,某如今床榻之側,需置劍刃,方可心安……』曹操放下了玉杯,『無他,曹氏家奴竟也被人收買,欲行刺於某……哈哈,嗬嗬……』
曹操回首虛指著許縣城門上下,笑容之中帶著一點的無奈,『此處,不知多少欲某即刻非命者!』
『故而司空之不欲,便可加於人焉?』斐潛搖了搖頭,說道。坐上這個位置,自然需要承受更多,就像是斐潛之前遭到的刺殺。
曹操一愣,立刻正了正衣冠,站了起來,正式的向斐潛彎腰作揖行禮,『此事,乃某之過也!一時迷了心竅,聽信小人謀劃,行此荒唐之舉,還望驃騎海涵!』
『哦?』斐潛似乎相信了曹操的說辭,『不知何人所進之言?』
『這個……』曹操看了一眼斐潛,『乃李曼成也……二李原有舊……故而……』
斐潛忍不住笑道,『曹公啊……哈哈,真是……如此,某欲以夏侯之子,換曼成家眷,不知曹公意下如何?』
曹操收了笑,盯著斐潛看了片刻,忽然又笑了起來,『哈哈,方才某戲言爾,此事與曼成無關!乃聽聞子淵於行兵攻伐,某亦是急於攻克冀州……故而出此下策!』曹操再次拱拱手,然後話鋒一轉,『拜讀子淵檄文,字字如針,刺於心間,句句如刀,切於骨血,真是……嘖嘖,不知可是子淵手筆?』
斐潛忍住笑,伸手一指,『此乃楊德祖所文……某覺得,亦不如孔璋之文甚也。孔璋之文,從頭至尾一氣嗬成,讀之酣暢淋漓,蕩氣回腸,真乃佳文也!話說回來,曹公欲換夏侯之子乎?』
曹操從牙縫裡麵吸了口氣,瞪著眼,最終磨了磨牙,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咕嘟嘟飲下了之後,方將玉杯一放,說道,『可!』
『甚善!』斐潛點了點頭,又從袖子裡麵緩緩的拿出一卷寫好的絲絹,放在了席子上,往曹操的方向稍微推了推。
『此物……』曹操看了一眼,然後抬頭又看了看斐潛,『莫非是……功勳名冊?』
『知我者,曹公也!』斐潛點了點頭。當然,正式呈送給劉協的也有一份,這一份不過是同樣的抄寫的內容,專門給曹操的。如果曹操不倒,那麼尚書台就依舊是曹操控製,所以這一封的請封名冊,也是斐潛向曹操傳達的一個非常明確的信號。
曹操呼出去一口長氣,伸出的手不禁有些微微的抖動,拿起了這一卷絲絹,展開看了看,不由得驚訝的抬頭看向了斐潛,『這是何意?!』
名冊之上,沒有太多的東西,甚至沒有斐潛自己的名字,倒是多了一個新的名稱,也代表著一個全新的係統……
曹操臉上陰晴不定。
斐潛笑了笑說道:『攻略王庭,平複藏亂等等,皆漢人用命,百姓之功也,某豈能據為己有,腆顏求功?山東山西,多有不便,若是如此,也免得常來常往,傷了和氣……』
曹操眼珠子轉了轉,有些尷尬的笑道:『子淵所言甚是,甚是……』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曹操心中已經決定了,雖然斐潛這一卷絲絹上隻是注明了一個新機構,但是曹操就是要將所有的功勞算給斐潛頭上,絕對不能讓斐潛就這樣豎立起一個多麼光輝燦爛的形象,至於斐潛後續怎麼做,那是後續的事情,曹操也管不了,但是不能讓斐潛成為一個為了手下的功勳不至於被埋沒,竟然不惜犯上替其表功的表象!
斐潛似乎猜到了曹操正在想一些什麼,笑著說道:『曹公莫要忘了,豫兗之內,某依舊是青麵獠牙,食人心肝之徒,豈可加封哉?』
曹操忍不住捋了捋自己的胡須,強笑道:『正所謂流丸止於甌臾,流言止於智者……子淵何必在意,何必在意……』
斐潛微微點點頭,也沒有繼續說一些什麼。
曹操左右看了看,不知道是忽然心中生出了些感觸,還是覺得有些尷尬,轉換了話題說道:『昔日與子淵共飲,便是酸棗盟會之時……』
斐潛也點了點頭,彈指一揮間,又有誰能想到當初隻是席間斟酒陪坐之輩,現在也能堂而皇之的讓當朝司空給自己倒酒?
當年曹操雖然也和斐潛一樣,不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但是曹操那個時候資源和本錢比斐潛要多很多,不僅有兵馬在手,還有陳留太守的器重,有濟北相的協助,甚至還有奮武將軍的名頭,而斐潛哪個時候,除了幾百兵之外,什麼都沒有。然後現在呢?斐潛這邊就不提了,而曹操這裡,相信曹操的,不幸早死了,器重曹操的,被曹操殺了,給曹操名頭的,最終曹操也反過來滅了他家……
曹操似乎得到了一些,但是同樣的,也是失去了許多。而且對曹操越好,似乎下場越是糟糕……
這真是,怪不得當年曹操和劉備說,劉備最像曹操自己,兩個人都是屬於同一屬性的啊……
斐潛正有的沒的冒出了這些不靠譜的想法的時候,忽然聽到了曹操吟誦之聲: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