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表眉眼一動,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從袖子當中取出了一個密封火漆的小竹筒,遞給了傅巽。
傅巽一愣。
『此物……』劉表眉目低垂,『某怕是撐不過今冬……若是某……公悌便將此物暗中與琮兒……』
傅巽目光一凝,然後膝行幾步,上前恭敬的接過,將小竹筒納入懷中。
『公悌……且去吧……某累了……』
『主公……』
『去罷……』
傅巽低著頭,沉默了片刻,才再拜了拜,退了出去。
劉表一直保持著柔和的臉色,直至傅巽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拐角之處,原本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的麵容,花白的眉毛卻猛的一落,旋即一揚!
這一揚,殺氣盎然。
……(艸皿艸)??……
傅巽懷著小竹筒,出了劉表府邸,坐上了自家的車輛,就像是踹著一塊火紅的炭,額頭上不知不覺當中汗珠滾滾而落。
咕咕嚕嚕。
車輛的輪子壓在青石板上,然後一邊的輪子壓到一塊碎石上,不由得一跳!
傅巽身形一歪,連忙用手扶住憑欄,然後忽然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的地方,猛地一抬頭,卻見到不遠之處,臨街的二樓窗口之上,露出了蔡瑁的臉。
蔡瑁微微點頭,笑容可掬。
……(⊙o⊙)……
『此物有火漆……』傅巽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珠,忍不住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若貿然破之,若是主公翌日又問……』
蔡瑁捏著竹筒,笑嗬嗬的說道:『公悌儘管放心……某定然做得天衣無縫……』
說完,蔡瑁便放下竹筒,輕輕拍了拍手掌。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一個老頭低著頭匍匐而出,『拜見家主……』
『來,看看這個……能做麼?』蔡瑁將竹筒遞了過去。
白胡子老頭雙手接過竹筒,仔細端詳了片刻,說道:『能做。』
『善!』蔡瑁點頭說道,『那就做罷……』
『等等!』傅巽一伸手,『蔡將軍!這一步邁出去,可是回不了頭了!』
蔡瑁嘴角一裂,露出兩顆白牙,『莫非公悌還以為某能回頭了?』
傅巽定定的看著蔡瑁,蔡瑁眼也不眨的看著傅巽。
半響,蔡瑁歎了口氣,揮了揮手。
白胡子老頭將小竹筒放回,恭敬的頭一低,然後縮回了屏風之後,窸窸窣窣之中,遠去了。
蔡瑁捏著小竹筒,臉上似笑非笑的說道,『諸葛孔明,已留於關中,並未歸宛!』
傅巽臉色一變,『驃騎將軍……』
蔡瑁哈哈笑了笑,『驃騎將軍家大業大,哪裡看得上荊襄這彈丸之地啊……』笑聲到了最後,卻有些沙啞。
『如今唯有自救!』蔡瑁又將小竹筒放在了傅巽麵前,『公悌若是不願,某便不看就是!隻不過……荊襄之處,百萬人家,怕是轉眼便是生靈塗炭!』
傅巽頭上的細汗彙集著,終於是形成了一顆大汗珠,滾滾而落,滴落在小竹筒旁邊,將木地板暈染出一塊如同血色一般的圓形斑點來。
『劉公自然是荊州牧……』蔡瑁看著傅巽,冷聲說道,『然荊州非劉公也……非蔡某不忠不義,乃蔡某生於荊襄,長於漢水,便要保一方鄉土,一方百姓!荊襄子民,千家萬戶或生,或死,便是在公悌一念之間!』
傅巽眼神晃動著,腦海之中一幅幅的景象如同走馬燈,閃爍而過。
襄陽城門之處,劉表昂然而立。
庭院之中,三雅旁邊七倒八歪的人。
略顯稚嫩的斐潛拜倒在劉表堂前。
誓師南進的祭壇之上,獵獵飄飛的旌旗。
兵卒矗立,金鼓轟鳴之中,劉表是一步步的走向祭壇的頂端,然後每走一步,便蒼老一分,最終原本挺拔的身姿變成了現在佝僂的身軀……
『此非劉公之過也……』傅巽耳邊傳來蔡瑁幽幽的聲音,『乃不逢天時也……可之奈何啊……』
傅巽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閉上眼,過了片刻之後才緩緩睜開,也不說什麼,也不看蔡瑁,站起身,默然向外而去。
地板上,小小的竹筒旁邊,一滴滴的圓斑環繞。
『……』蔡瑁沉默片刻,點了點頭,『你不看也好……』
……(;¬_¬)……
『好了……』
白胡子老頭雖然年齡大,但是手卻很沉穩,隻用了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就成功破開小竹筒上的火漆,巧妙地打開了竹筒。
白胡子老頭跪著,將臉貼在木板地麵上。
蔡瑁沉吟了片刻,抓起了打開了的竹筒,手也不免有些顫抖,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小竹筒拿到麵前。
小竹筒本身就不大,裡麵蜷著一張似乎寫了些字的絹布。
蔡瑁伸兩根手指,緩緩的將絹布從竹筒當中抽了出來……
『表承皇恩,牧蔭荊州,自治以來,紀綱法度,用人行政,不敢媲美先賢……』
蔡瑁飛快的略過,然後眼睛忽然睜大,瞳孔裡麵映出了六個字,『囚蔡氏,殺蔡瑁』!
筆劃如鉤,如刀,刺得蔡瑁瞳孔猛的一縮,然後從中流淌出幾分血色來。
一陣風穿堂而過,蔡瑁隻覺得後背冰寒,直透心中!
半響之後,蔡瑁才控製著手,將絹布重新卷好,放進了小竹筒之內,然後又親眼看著白胡子老頭用工具細細的融了一些火漆,一點一點的將小竹筒重新密封起來。
整個過程,蔡瑁都坐在一旁,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小竹筒。
大概半個時辰過後,白胡子老頭將竹筒放下,『家主,封好了……』
『……』蔡瑁點了點頭,勉強維持著平穩的聲調,『辛苦了……你且在後院暫先住下,有何需求,和管事直說便是……』
小老頭走了。
『好一個劉荊州……好一個劉景升……』蔡瑁死死的看著地上的小竹筒,半響之後才低聲說道,『這不是我錯!劉景升!這都是你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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