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大將軍遇刺,也無法阻擋民眾對於新年的渴望,於是在許縣之中就出現了異常奇怪的現象,下層百姓開始準備新年的各項喜慶和熱鬨,但是上層的士族門卻在一種無法落地的虛浮之中,不管是朝堂上的官吏,還是一般的士族子弟,似乎都處在一種彆有用心的停滯狀態,所有人都在觀望,都在等。
這是大漢原有的習慣,這些士族子弟的習慣。
就連皇帝劉協,也在等。
他們習慣了等。
等著風停下,等著雨落下,等著雷聲響起,等著人頭落地。
他們自詡沉穩,不到最後一刻,不會動作。
就像是當年桓靈二帝黨錮了,士人才憤怒痛斥,就像是黃巾漫天推翻了塢堡了,士人們才呼嘯集結……
當然,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在看不清楚的時候,等待塵埃落定自然最穩妥,但是同樣也會使得事態最終演化得不可收拾。
而想要提前做出布置,就必須先行預判。
這種預判,需要智慧。
崔琰認為曹操沒有死,甚至可能連受傷都是假的。
那麼這一次即將展開的冀州行動,顯然就是在曹操的默許之下,甚至是在曹操的背後推動之下展開的。
雖然現在聽聞在大將軍府內,曹丕坐在正堂之中,暫時代理一些事務,但是崔琰認為,曹丕還沒有達到那麼高的聲望度可以壓製著所有曹氏夏侯氏的將領……
至少現在沒有。
因此即便是大將軍府內沒有能夠傳遞出任何的消息來,崔琰也認為曹操死亡的可能性不大。那麼曹操推動這一次的所謂清剿刺客,誅殺謀逆的行為,其實就是為了爭奪更多的利益,也就是土地。
這個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當年在兗州之時,曹操一開始的時候和張邈等人合作得挺好……
兗州士族需要一個打手,曹操又剛好符合這個定位,結果沒想到的是曹操轉眼之間就從青州拉來了那麼多的黃巾殘軍!
青州兵老老小小,自然是需要土地安置的,那麼土地又不可能憑空從天上掉下來,於是曹操就和兗州的士族有了正麵的,不可調和的衝突。
兗州士族不願意將自己的土地讓出來給那些青州兵,然後曹操也不可能放棄好不容易到手的兵卒,所以最終雙方便是曹操誅殺了邊讓,以此威脅並且奪取了大量的土地來安置青州兵,而後來曹操也因為這個事情,導致了兗州事變,差一點就流落街頭無家可歸。
那麼這一次,是曆史的重演,還是有什麼新的變化?
搖曳的燭火,徹夜都未曾熄滅,直至天色將明之時,才有幾個人人從屋內走了出來,然後匆匆離去,趕在城門開的第一時間,分頭奔向四方……9(`Д??)……
天空之中翻滾著烏雲。
雲梯被推上牆頭,箭矢如蝗一般飛過,呐喊聲震天徹地。
曹氏兵卒在塢堡之下,宣稱塢堡的主人參與了刺殺大將軍的謀逆之事,要求塢堡之內的人立刻開門投降。說什麼刺殺大將軍,塢堡之內自然覺得冤屈無比,可是還沒有說上幾句話,曹軍就已經展開了攻擊。
塢堡對於一般的匪徒毛賊來說,自然是相當難以逾越的防禦體係,但是在正規兵卒麵前,沒有進過係統訓練,組織協調顧此失彼的塢堡,又能堅持多久?
因此毫不意外的,甚至沒有多少波瀾,塢堡在當日就被攻陷,旋即曹軍在塢堡之內找到了相當重要的『證據』,塢堡主人聯絡刺客的書信,還有為了刺殺所準備的刀槍弓箭弩機等等……
十二月二十六,原本應該是祥和等待新年的日子,是普通百姓準備年肉的時間,卻成為了冀州大戶死亡的開端。
嗯,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二十六殺豬,似乎也沒有錯……
曹軍踩踏著鮮血染紅的腳印,高舉著兵刃,將死亡的氣息在冀州南部蔓延而開……
殺戮在繼續。
死亡的結果不曾有什麼改變,但是死亡的過程卻發生了一些變化。
『什麼?塢門大開?』
在曹軍行進途中,準備進攻下一個塢堡的時候,斥候傳遞回來了一個特彆的消息。
塢堡主人獨自坐在庭院之中,看著一路殺氣騰騰而來的曹軍,冷笑不已。
『速速束手就擒!可饒爾不死!』
夏侯惇三子,夏侯固站定,按著戰刀,看著庭院之中的老者,冷聲喝道。
塢堡之主怪笑兩聲,便是須發皆張,大罵曹操,詛咒夏侯,然後還沒等夏侯固動手,便是先行自己給了自己一刀,自戮而死。
『不好!起火了!』一名曹軍指著漸漸升騰起來的煙火大呼。
夏侯固愣了一下,連忙說道:『速退!』
曹軍便是慌忙撤離了塢堡,原先的淩冽殺氣,磅礴氣勢,一時間蕩然無存。
『嘖……』夏侯固看著熊熊而起的大火,『老不死的,還搞了火油……這要是說沒和刺客勾結,哼哼,誰信?』
『都尉,那麼……準備的東西要怎麼辦?』夏侯固身邊的心腹問道。
『嗯……罪己書上你去畫個押……就說這老不死的自感罪孽深重,無顏再活於世……』夏侯固哼了一聲,『反正確實是他自己自殺的,不是麼?走了,整隊!準備下一個!殺了這些豬狗,還要等著過年呢!』
……(^-^)v……
長安,大漢驃騎將軍府。
輕輕的琴聲在樓榭庭院之中,猶如調皮的小精靈,嬉笑著跳躍而過,就連光華也像是隨著樂聲變成了流水,搖晃蕩漾在這一片的祥和之中,然後和文墨的優雅,環佩的叮當融合在了一起。
『哎呀……』蔡琰停下了撫琴的手,摸了摸對自己的肚皮,『他踢我……』
斐潛伸手過來,覆在了蔡琰的圓鼓鼓的腹部,感受著生命的律動,『小家夥好像挺開心的……你也累了,歇一會兒罷。我給你泡茶。』
蔡琰笑了笑,點了點頭。
便是有幾名貼身婢女前來,捧琴的捧琴,撤案的撤案,然後端上了一整套的茶具。
斐潛看了看,指了指茶碗茶盤,說道:『換一套,換陶具來。』
現在拿上來的便是鑲嵌了金銀的紅黑大漆茶具,雖然華麗,並且已經製成了漆器的大漆,基本上來說不會導致過敏,但還是小心為上,畢竟蔡琰是孕婦,又是最後這一段的時間,但凡是有一點點的病症都很麻煩。
蔡琰微微笑著,看著斐潛,顯然對於斐潛的照顧挺滿意。
『嗯,這些茶葉呢,是川蜀的……』斐潛聞了聞罐子裡麵的茶葉,『味道還不錯,這種茶清香……但是比茶磚麼,就不怎麼好存儲了……所以都是一年飲一年,放得久了,難免吸附了一些雜七雜八的味道……早些時候大家都喜歡先煎烤一番,其實也都是因為茶葉放時間長了,不用炭火煎烤一下,陳黴之味過重,攪和了茶味……』
爐火上的水聲漸漸而起。